赵柏被他这一打,终于回过神来。他深呼吸一口,缓缓转身,站定,面容肃穆,语气沉重:
“周玉曼的验尸完成了?”
陈斌被他眼睛里的满布的血丝吓了一跳,慌忙点点头,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赵柏合上眸子,迈开脚步绕过陈斌,不顾身后人的一脸疑惑,兀自踏上台阶。
“辛苦了,继续吧。”赵柏顿了顿,而后道,“还有十具,麻烦你今晚加下班。”
陈斌:“……”
霎时间陈斌的表情像是被十辆车碾过一样。
上了楼,赵柏却没在现场继续停留,而是径直走出了这个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的房间,在习习晚风下点燃了一根烟。
皓月当空。
一股心悸陡然掏空了胸口。
赵柏右手双指夹着烟,左手却捂住了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觉给予他的预感如梦魇般侵蚀着他的意识,他不知这恐惧来源为何,却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把手机抓了出来。
就如同将死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一般,赵柏迫不及待地按下了一串号码。
“嘟——嘟——”的忙音在静夜中异常清晰。
赵柏等了很久。
直到自动挂断的前一秒,对方才悠悠然接起了电话。
细小的呵欠声从话筒另一边传来,随即是被褥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一声又低又轻的“喂”黏住了赵柏的耳膜。
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下去。赵柏重重地舒了一口气,掐灭了手里一口都没抽过的烟。
“杨杨,”干涩的嗓子里挤出绵绵的两个字,眉间也在不知不觉中勾上了笑意,“还在睡觉?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嗯……”略带倦意的声音却仿佛有一种魔力,将听者躁动的神经一一抚平,“没有,我醒着。案件有进展了?”
赵柏低低地笑了,握着手机的手渐渐收紧。他望了一眼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屋子,只望到了满眼的猩黑色血迹。
“快完事了。”他听见自己回答道,“案犯找到了,就是后续有点麻烦,不过我保证尽快处理完,回家跟你一块待着。”
对方没有回应,赵柏就自顾自地继续说着。
“等结案了,咱们就去茶楼听戏,让那位大师傅做你爱吃的菜。圣诞我是没法陪你了,不过新年应该可以,至于春节——我得值班,你吃饺子吃得高兴的时候,可别忘了给我带点年夜饭……”
究竟说了多久,连赵柏也不记得了。他恨不得把自己跟电话线另一边的人后半生所有的时间,都一秒不差地安排好。他打心底就想让两个人永远黏在一起,直到化作白灰浸入黑土,也是天劫都打不散的宿命灵魂。
渐渐的,规律的呼吸声缓缓响起。显然,小瞌睡虫又睡着了。赵柏心里宠溺地骂了他一句“不懂情趣的小傻瓜”,手上却没放下电话,而是把听筒拿得近了一些,再近一些,近到贴上耳廓,贴到心底。
心跳如擂鼓般清晰地回响着。
“赵队?”身后传来警员的声音。
赵柏身形动了动,吸了口气,果断挂了电话。他转身,看向面前边摘手套边翻笔记本的小王。
小王清了清嗓子,叙述道:“一层现场已取证完毕,未发现任何行凶者相关线索。地下室中有死者周玉曼的指纹、鞋印以及毛发等痕迹,有以下几点值得注意:”
“一,在钉在尸体的铁钉上,我们找到了多处清晰的指纹,经对比,可以肯定指纹是属于周玉曼的。同样沾有大量指纹的还有一把带血的八角锤、一套化妆工具、一个布满血迹和锈迹的小推车。”
“二,我们在镶进墙体中的隐藏柜子里找到了一个盛放少量无色液体的玻璃试管,已从试管外壁提取指纹,同样确认是周玉曼的。当前试管已移交鉴定科,管内液体成分需等待化验完成才可以知道。”
赵柏点点头,又思索片刻,补充道:“提醒他们小心一点,里面的东西可能是二甲基汞。”
小王闻言,便暂时放下笔记本,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赵柏则开始来回踱步,脑子里飞快地过着这几天搜查到的所有线索。
至此,案件的脉络已清晰明了。
两周前,周玉曼借职务之便,安排蓝天使剧团成员的家长上了一辆开往新月幼儿园的车,而孩子们却被骗上了另一辆车。
随后,家长所乘的车由于刹车失灵而坠入悬崖,孩子们被“买”下他们的郑海接到天香俱乐部。
至于坠崖车上的11具无法辨认身份的尸体,恐怕是周玉曼提前准备好后,放入大巴货箱里的伪造物。
之后周玉曼只需让她的空壳公司——天马客运公司来承担责任,就可以达到加快结案进程,减少风险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