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天太黑了,我怕少爷找不到路。”萧灼华柔声说着,将怀中黑裘抖落开,踮起脚尖披到顾煜身上,“我全身都偏凉,不过因为有小桃子在,肚子还算热乎,给少爷暖衣服正合适。”一阵温热从身上的毛裘浸透到顾煜心尖,激荡起滚烫的粼粼清泉。“你还当我是小孩啊,怎么会找不到路。”顾煜的脸微微泛红,语气不知不觉就软和下来。“你一直都是华哥哥的小少爷。”萧灼华的眼神缠绵柔软,抬手摸摸顾煜的头,“穿这么薄,回来路上冻坏了吧。”顾煜注意到萧灼华手上的伤,突然抓住他的那只手腕。萧灼华吃痛地“嗯”一声,着急想要把手往回缩。“你今天做什么去了,手上这么多伤?”顾煜有些不悦。“没做什么,不小心弄的。快回屋吧,别冻着了。”萧灼华笑着搪塞过去。顾煜刚坐在房里的椅子上,萧灼华便适时地给他端来一盏茶。顾煜尝一口,余些温热,但终究是凉了。“茶水凉了三回,我烹到没过几日,萧灼华毒发的次数愈加频繁,除了全身经常火燎般剧痛,意识也渐渐不清醒。苏云澈嘱咐他静卧养病,但萧灼华总要在日暮时分逞强下地,披衣而起,任谁拦都拦不住,固执地在顾府的桃花树下等着顾煜回家,等着见到郎君后温柔地唤他,等着给累了一天的心上人烹一盏热茶。直到有一天,斜阳落红,夕尽乌雀,顾煜像往常一样回来,却不见那桃花树下眼带笑意的身影。热闹的集市上人来人往,一个面容清秀俊雅的男子体态单薄,身形哆嗦,笨重的腰身沉甸甸隆起一个与瘦弱身形极不相称的弧度,逆着人流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大冷天的只穿一件脏兮兮像是在土里滚过的白色单衣,冻得嘴唇都颤抖发紫,衬得本就白皙的皮肤如同寒冬的新雪。一头及腰长发披散着,随着他踉跄的脚步在寒风中飘扬,骨节分明的双手捂着圆鼓鼓隆起的肚子,脸色苍白虚弱,显然是一副疲倦的病容,不时皱着眉发出几声轻微的痛哼。街上的人看他衣衫不整,眼神呆滞,纷纷厌恶地侧目,心想哪来这么个痴傻的叫花子。人人都像躲瘟一样躲着他,唯恐避之不及。“少爷病了,想吃糯米桃糕……城西老街……左转……数三家。”那人眼神茫然着,嘴里却极认真地念念有词。他最终停在一家新开的裁缝铺前,神情疑惑又无措。“不是这。”他呆呆望着新换的招牌,额前碎发在冷风中凌乱,双眸空洞地呢喃。一阵风呼啸着吹过,他单薄的身影一阵颤抖,手指不由得绞紧了腹前的布料,气息不稳地低喘一声,温雅清秀的面庞覆了细密的冷汗,一副腹痛难忍的样子。“这位兄台……请问……李记糕铺怎么走?”他眼里满是迷茫慌张,无助地朝身边一位路人颤颤巍巍伸出手,想要拉住他问个路,语气既卑微又柔弱,声音很轻很软,像垃圾堆里的流浪猫对着路人可怜巴巴地叫。路人嫌弃地瞥一眼他灰溜溜的衣衫,没等那只消瘦的手慢吞吞伸过来,就迅速厌恶地避开,对他的蚊吟般微弱的低语充耳不闻,继续匆匆赶自己的路,临走时还不忘骂他一句“傻叫花子”。“对不起啊,打扰了。”他眸色暗了暗,失落地收回手,重新吃痛地把手拢到肚子上。他小心翼翼对着无数人问过路,一遍又一遍地说,请问李记糕铺在哪,告诉我好吗,我家少爷病了,想吃糯米桃糕呢。没人搭理他,直到行人渐稀,青天欲晚。暮色朦胧中,傻乎乎的人一直在执拗地轻声询问着,可就是没人理他。他也不气馁,有时肚子疼得厉害实在没力气说话,就闷哼着弯腰揉一会儿,不那么疼了就继续柔声细语地对人诉说,期待着有人能告诉他李记糕铺在哪,他好去给自己的小少爷买。一个满身绫罗的富家小姐路过,平日里性子骄横惯了,今天偏偏就看这傻子不顺眼,命令随身的仆从快些赶走这个叫花子,莫要脏了本小姐的路。那人下意识向她伸手,不过很快就识相地缩了回去,就算嗓子早已沙哑,嘴唇也干裂渗血,看着小姐恼怒的表情,还是怯怯地鼓起勇气,问了一句:“这位姑娘,您知道……李记糕铺在哪……”不等他说完,本就脆弱的胸口突然就被那小姐的仆人砸了一拳。他“啊”地痛呼一声,捂着胸口疼得直不起腰。几个仆从向他围过来,咒骂着将他推搡到墙角。他病重又怀着孩子,哪是几个年轻小伙的对手,被人揪起领子勒得喘不上气,后背猛然磕到墙壁上,疼得他心脏一抽,神情痛苦地干咳几声,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到本就脏乱的衣衫上。有个暴躁的小伙看他呆傻不懂反抗,觉得有趣,甚至故意狠狠甩了他一巴掌。他被打得一愣,害怕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泪水汪汪盈了眼眶,却被吓得不敢哭。“对不起……我不问了……不要打了好不好……孩子会疼……”他抱着肚子靠着墙,身上抖如筛糠,痛苦的喘息染了哭腔,连眼神都在求饶,很小声地不住向他们哀求着。那小姐高傲的白了他一眼,随后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前阵子街上四处张贴的萧氏余孽吗,如今虎落平阳,还不知从哪怀了个野种,竟然能被自己随身带的奴婢欺辱了。哼,本小姐早就爱慕顾将军,若是能替他教训了昔日仇敌再前去邀功,能与顾将军相识,也算不枉此行啊。那小姐自以为是地勾起嘴角,眼里泛起一股阴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