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有就是游廊里的事,总共就这么多接触,所以他们调查了纪若愚。纪若愚的父亲纪端睿,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他本能留在村里做村长的,可他志不在此。为了能够一心一意地读书,纪端睿卖了老家的房子和田产,在县里买了一间宅子,可是再往上考,纪端睿却一直考不上。祖祖辈辈的积蓄全给他读书了,如今,除了一座破旧的宅子和秀才的名头,纪端睿什么都不剩了。他只能靠着代写书信为生,日子过得还不如巷口卖馄饨的。他觉得自己能够考上秀才,应该是比大部分人强的,他读过书,会写字,他的一生应该辉煌灿烂,实际上却一事无成。跟他同期的郑宝来,当了村长以后吃香喝辣,要雨得雨,他的长子死了,他也不当村长了,但是那些年捞下来的银子,足够郑宝来度过一个富足的晚年,可是纪端睿错过了。朝廷会安排举人,去其他州府的县城做县令,秀才却不行,村长大部分是上一任村长举荐,村民推选,县令看着差不多,就能当。可是纪端睿离开他们村三十多年了,没有人记得他了,他们村也一直没有空缺,一辈子就一次的机会,后悔也没有第二次了。邻里们习惯性地叫他纪秀才,他却觉得他们是在讽刺他,他总觉得别人在对他评头论足,在嘲笑他当年看不上村长,如今落魄的连生存都难。纪端睿经常对纪若愚说:“你要是考不上举人,就干脆别出门了!出去就会被别人笑话!他们全都会在背后议论你!”会笑他的麻布衣,笑他碗里没有肉,笑他说话粗鄙、不懂礼节,笑他跟那些山沟里长大的、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土包子一样,笑他还不如街上卖馄饨的。要是考不上举人,当不了官,他的一辈子就只能跟下九流打交道,不是种地的,就是卖菜的,不是伺候人的,就是端盘子的。永远结交不了达官显贵,干什么都没有路子,他会跟他爹一样,被别人嘲笑一辈子。出生的时候都是一张白纸,给他浇什么颜色的水,他就开什么颜色的花,什么颜色最多,他就定型为什么颜色。这种话纪若愚听过多少遍?可能每天不止一遍,他反感吗?那可以说是厌恶至极,但是并不妨碍他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沿用这种思维。从踏入淮安府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琢磨着如何结交这里的达官显贵,礼节不敢疏忽,言语未曾粗俗,还要记得跟下九流拉开距离。从知道谢澄安不是读书人开始,纪若愚就觉得他的人生有了污点,就总是觉得别人在说他,赞扬过一个文盲。有几个从小就知道读书写字的人呢,不都是被大人逼着、打着学的么?纪若愚也是被他的父亲骂着、打着。只不过,他的父亲还酗酒,与母亲也经常吵闹,家里本来就没有收入,作为儿子,基于孝道又不敢劝说父亲。苏时景:“家庭不幸福,心理不健康,夸错了人觉得没面子,情感十分脆弱,行为十分极端,不能留他在书院了。”苏文景:“可是劝退要有理由,前脚招进来,后脚就让人走,不是打书院的脸吗,得找一个让所有人都信服的说法。”苏时景:“安排一次考试?”苏文景:“万一有人品学兼优,但就这一次考的不理想呢?总不能一起劝走,不知道他还有没有醒悟的可能。”苏时景:“醒悟?找一位年轻貌美、温柔善良、同时又家财万贯的姑娘关怀他,给他自信、财富、和温暖,脆弱的男人在爱人的鼓励下,终成国之栋梁。”苏文景:“少看话本。”苏时景:“瞧,你也知道难,他都那么大了,怎么纠正?咱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上哪儿去找活菩萨点化他?”苏文景正襟危坐,苏时景单手撑头,他们眼睛盯着桌子上的好吃的,心里想着如何妥善处理纪若愚,一点胃口也没有。尤其是苏时景,他把谢澄安带去北城楼的,幸好萧明允把人接住了,要不然……萧明允面前的虾壳堆成了小山,虾仁却全都进了谢澄安的肚子,萧明允拿着帕子,往谢澄安的脸上一糊,他脸上的酱汁就干净了。谢澄安微微地皱着眉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会擦。”却并不反抗。苏文景:……苏时景:……苏时景敲了敲桌子,他跟苏文景顶着同款疑惑脸,真的不参与一下讨论吗?当事人?和当事人家属?洗了热水澡,吃了好吃的,谢澄安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他绝对没有原谅纪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