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王文娟没想这么深,经萧远之一提醒,心里重重地咯噔一声。科考一事,父亲兄弟的品性,顶头也是要查的,绝不能让此事毁了她儿子的声誉。王文娟笑了笑,终于想起来给客人让茶了:“萧老哥放心,此前是我们不知道,如今知道了,定让丰年把钱还你,年轻人不懂事,还望萧老哥多担待。”萧远之大大方方地接了,说:“呦,这茶与小儿成婚那日的茶,一模一样。”婚宴菜品全是郑丰年负责采买的,那时候,他们以为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却不知郑丰年总共买了五两毛尖,婚宴用了二两五,他拿回家二两五。此刻正被郑家家主和主母用来招待他,几分钟前,还被他们用来冷落他。上到京城下到乡村,采买都是油水最大的差事,但是敢这样对半捞的,郑丰年是头一个,更别说鸡呀鱼呀的,半路飞到郑家的也不知有多少。杯子里的茶突然不香了,甚至有些扎嘴,王文娟还是要脸的。王文娟咬牙切齿,却压着声音说:“村长还不去找、是等着我去找么?!”起伏的胸膛,眼里的火光,全都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年纪大了,很多事都没了精力,比如和自己的老婆吵架。钱是不可能不还了,为了让耳根子少遭一点罪,郑宝来找到正和朋友吃酒的郑丰年,语重心长道:“萧家的钱还是还了吧,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惹急了他们,他们犯了大事,有没有人盯着,谁都不知道,别把自己搭进去。”郑家在三家村所做的桩桩件件,是经不起查,但是这么多年了,从没出过岔子,被全村人排挤的罪臣能翻出什么浪?好在郑丰年一直把他爹当做底线,他爹不允许他做的事,就算不服,他也会听。郑丰年装模作样地给萧远之说了句不好意思,他记错了,钱也如数还了,地契也重新写了一张。郑丰年儿子的满月酒,没有按烧尾宴的规制办,但也破费了不少,害得他被他爹一顿数落,当时一群人哄他,他根本不记得始作俑者是谁。去问卖酒的王掌柜,王掌柜说,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说郑丰年要订他的酒,他就过去了,至于是谁喊的,那天太乱了,他当时就没听清楚。他是爱喝酒,但很少喝醉,他最清楚酒场上有哪些坑,也不想当众出丑,影响他这位未来村长的形象。遇上萧家这个百年难遇的冤大头,得了许多银子和吃食,他实在是太高兴了,以为不会出岔子,所以才多喝了几杯,没想到一着不慎,就被哄着定了五十两的酒。今日,又一次因为萧家破了财,果然,就不该和晦气的人扯上关系。一起吃酒的兄弟说要收拾萧明允一家,给郑丰年出出气,被郑丰年阻止了,罢了。这顿酒,是郑丰年请的,前两日有户人家给儿子办户籍,给了他五百文。办户籍不收钱,可是大部分百姓都不识字,通常是送一篮子菜、几颗鸡蛋、或者一篮子白面馒头等等,托当地有威望的人去办。三家村一直是村长代办,辛苦费一直是五百文,生活在哪儿,就得守哪儿的规矩。萧远之拿了钱,心情大好,郑宝来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以前,王文娟也想把郑丰年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管教,可是郑宝来总是说她刻薄,所以后来她才不管了。王文娟:“你看看你把你儿子教成什么样儿了?!”客人走了,终于不用怕被别人看笑话,而压抑着情绪了。郑宝来:“我是觉着孩子可怜才让你少说几句,他娘死的早……”王文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响:“他娘死了他爹也死了吗?!他娘死了他就能坑蒙拐骗了?我娘也死了!我是不是就能杀人放火了?!”郑宝来往凳子里缩了缩:“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气着自个儿多不划算。”郑宝来没了精力,但是年轻了十几岁的王文娟有,她叉着腰,在郑宝来面前转来转去:“我说呢,他怎么好端端地孝敬起我来了,合着这茶是从别人家偷来的!还被人家找上门来!你不要脸我还要!”“说话别这么难听,”郑宝来吹走浮上来的茶叶,润了润嗓子,这上等的毛尖就是香。郑宝来不怪他儿子干的好事,反而怪她说话难听?王文娟气得手都在抖:“我今天把话放这儿,要是因为你儿子的破事害了我儿子的科考,我拆了你家祖坟!”夺走郑宝来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摔个粉碎,不行,不解气,王文娟连带茶壶整套摔了,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