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丰年下巴一扬,眉毛一挑:“都愣着干嘛,陪新媳妇喝几杯啊。”没把自己当过孩子的谢澄安:“这个不急,哥哥们应该先敬丰年哥,自从丰年哥开始管事,村里一桩不平之事都没有!咱们是不是应该谢谢丰年哥?”酒场上有多少真朋友,不得而知,但是拍地方小领导的马屁,都很积极。一人一句不切实际的好评,把郑丰年架在了不喝就下不来台的高度。他并非不知道他们在起哄,只是喝飘了,有来有往的应酬,变成了单方面潮水般的恭维。谢澄安:“嫂子再有一月就生了,看胎相定是男孩,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澄安祝丰年哥儿孙满堂、千秋万代!”又满上一碗。郑丰年已有两女,做梦都想要个儿子,祝他儿子好、比祝他好、更能让他高兴。郑丰年:“还是小大夫会事,倒的酒都是甜的。”还把胳膊搭在了谢澄安的肩膀上。方才没发挥好的人就急了,都不用谢澄安招呼:“来!大家都祝郑大嫂母子平安!”争先恐后的吉祥话,又哄得郑丰年喝了十来碗。可怜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有人祝他金榜题名,谢澄安手一扬,又把酒泼在了媒婆身上。管事和媒婆都是婚宴上的重要人物,管事一桌,媒婆和萧家重要的亲族一桌,都是上座。媒婆的座位刚好背对管事这边,谢澄安趁着大家不注意,手往后一扬,又“敬”了媒婆一杯,让她推!腊月天寒,穿得厚,被泼了水,一时也感觉不到,媒婆回到家才发现,她那件专门用来参加重要场合的加棉长袄,竟然满是酒渍。面子可以拆了洗,但里子不行,扔是断然舍不得的,可是一团团的黄汤,穿着又膈应。可是那样的场合总是人挤人,媒婆纵使心里有恨,却也知道,根本找不到罪魁祸首。谢·罪魁祸首·澄安努力守住距离郑丰年最近的位置,亮晶晶的眼里满是令人头晕目眩的崇拜:“咱们三家村五千多口人,一人扯一块布给大侄子做百家衣,丰年哥,你说好不好?”又双叒叕满上一碗。满月时穿上一件百家衣,孩子便可无病无灾,长大成人。到嘴边的点子又被抢了先,不得赶紧表态?此起彼伏的好!像爆米花一样炸裂,把小孩手里的喜糖都吓掉了。“丰年哥!我婆娘绣工好!”“你算了吧!我娘绣得更好!”“我娘留了块细棉布……”男人的嗓门又高又粗,被酒精一刺激,说话就像惊雷一样震得慌。为了不让郑丰年记住他,谢澄安给大家留足了阿谀奉承的时间,似是觉得顺手,又把他的酒泼给了媒婆。反正根本没有人在意他,越是平日里相熟的,今日就越是不敢看他,正好方便他搞小动作。“那丰年哥可得好好谢谢大家,大侄子的满月酒还没定吧,”谢澄安高声道:“大家觉着今日的酒水如何?”远处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听见有人问酒水如何,便一个劲儿地说好,有机灵的便趁机说了一句:“郑兄,就定了筑阳酒楼的吧!”“筑阳县就属筑阳酒楼的酒最好!”“郑大哥,大侄子的满月酒,可不能比他罪臣娶媳妇的差!”好家伙,这又是哪张三年不洗口的臭嘴?谢澄安一记眼刀甩过去。原是有着貌比潘安之美名的萧正洋,萧明允的同辈,呃,乌鸦屁股上插了两根毛就以为自己是锦鸡,真难为潘安。气氛到了,再精明的人为了面子也得应,郑丰年红着脸,晃着,说:“诸位放心,郑某一定让乡亲们吃好喝好!”谢澄安却眉头一皱,说:“你们怎能趁丰年哥喝醉了,就骗他好酒?酒后言语算不得数,丰年哥别理他们。”“谢小大夫此言差矣!”郑丰年单手指天,道:“我郑某人从来说话算话!犬子的满月酒就按烧尾宴的规制办!”烧尾宴又称金榜题名宴,一般在登科或升迁时举办,一桌五十八道菜。三家村常规的流水席只有八菜一汤,差别不是一般的大。不过,有钱人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旁人也管不着不是?没有人把郑丰年的话放在心上,除了天真无邪的孩子。他们总是把大人的每一个承诺都当真,比如谢澄安:“王掌柜!丰年哥说要定你家的酒呢!”死鬼,生得还挺俊王掌柜当即掏出了算盘,说:“郑大公子,您在县里的朋友少说也有二百,加上嫂子的娘家、令尊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