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俷一指黄金,“若先生答应助我,这里有五百金,当归先生所有。先生国士无双,自然不会把这区区黄金放在眼中。只是俷愚鲁,不知如何表达敬意……先生助我,俷当以师待之。”贾诩怔怔的看着董俷,心里面已经是乱成了麻。以师待之,这可是对一个寒士最高的奖赏。古人师同于父,周武王待姜尚为父,而创八百年大周基业;齐桓公小白视管仲为仲父,开创了五霸春秋的局面。如今,董俷居然说出这样的话,难不成他想要……猛然打了一个哆嗦,贾诩偷眼向四周观看。酒肆已经被巨魔士层层包围,一边有典韦,一边有沙摩柯,正对面还坐着董俷。想逃走,根本不可能!贾诩犹豫了片刻,看着董俷,神色复杂的说:“若我不答应呢?”“很简单,我这里有刀,若先生不答应,俷一刀砍了先生,就这是这个样子。”说着,锵的拔刀出鞘,森寒的砍刀锋刃对着贾诩,横放在董俷的面前。“请先生选择!”贾诩不禁苦笑:真是个爽快人啊,爽快的……爽快的让人没得其他选择。不过,如此果决,也许真的能成就一番大事。沉吟了片刻后:“若诩答应了,日后反悔,公子难道不怕?”董俷大笑道:“我若怕先生反悔,今日就不会坐在这里。文和先生,俷把话说明白了吧,数日前,俷派一精壮人马前往武威,持我父亲的关防印信,先生当知道他们是去干什么吗?”“竖子尔敢!”贾诩惊怒,眼中寒光闪现,直视董俷。而董俷毫不畏惧,在面对着这个后世被称之为毒士的人,若说心里不惶恐那是扯淡。可他更知道,三国时代,主择臣,臣亦择主。似贾诩这样的人,虽说算无遗策,但并不能说他毫无情感。此时他只要有一点露怯,就无法镇住对方。不能镇住他,就不能得到他的真心效命。今天的举动,董俷是在思索了很长时间才下决心。贾诩的手在轻轻颤抖,看得出他很愤怒。可是,愤怒又能如何?他可以对氐人说,他是段公,也就是段颍的侄子,因为段颍对氐人有足够的威慑力。但面前的这个家伙,看得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若是不答应,他可是说得出做得到,即便自己真的是皇帝,他也会拎刀砍杀的。答应,不答应?这是一个生与死的选择。并且,这已经不再是贾诩一个人的生死,还关系到他的家人,他的两个儿子。董俷如同一尊石佛,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细目再一次眯缝了起来,如同睡着了。握刀的手,青筋毕露。他静静的等待着贾诩的回答,而典韦和沙摩柯,也都是一言不发。“你要我如何助你?”“保我一家无忧……”“只是这样?”“若我连家人都保不住,还说什么狗屎的豪言壮语?”贾诩错愕,片刻后突然大笑起来,“公子说笑了,令尊董河东,如今风头正盛,他日出将入相也是指日可待。谁敢动您家人,谁敢触您锋芒?公子这不是杞人忧天?”“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先生莫欺我,若说你看不出其中的利害,那才是鬼话。俷曾闻: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若不未雨绸缪,他日大祸临头之时,又如何是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贾诩默默的念叨了几次之后,再次沉默了。酒肆里非常安静,静的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到。大约过了一炷香之后,董俷拔身而起,抄刀在手,“时间到,先生许久没有说话,俷亦明白先生的选择……抱歉,俷实不想杀先生,但却不能让先生为他人羽翼。”抬手高高的扬起砍刀,呼的劈向贾诩。贾诩吓了一跳,心道:这家伙当真是果决,说杀就杀!眼看着刀挂风声落下,贾诩再也不敢沉默,再也不能继续装下去,大声喊道:“住手!”砍刀在贾诩的头顶停下,刀锋距离只有一指。锋利的寒气,从头顶渗透进了体内。贾诩这一次是真怕了,妈的,这家伙真杀啊!“先生还有什么话说?”董俷面无表情。长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贾诩看着董俷,苦笑道:“若公子只为保全家人,又何必如此迫诩呢?”“我说过,若保全不了家人,还谈什么大志?今日,我只求你助我保全家人,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贾诩眼睛一亮,从董俷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些意思。伸出手,轻轻推开了砍刀。“还是那句话,公子如何能确定,我日后不会报复公子?今日公子胁迫,求诩保全家人。他日说不定,诩会翻过来报复,令公子一家满门皆死呢。”董俷看着贾诩,“先生为寒士,俷是良家子。你我二人的出身都不好,只有相互扶助,才能成就大事。天下豪杰虽多,可试问除俷之外,谁能让先生毫无顾忌的施展才华?俷今日既然敢这么做,就不怕先生报复。若先生他日反复,虽千万里,俷亦不会放过先生……若毁我家人,俷亦能让先生家破人亡。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道理就这么简单,该说的,俷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请先生告诉我答案。”这一番话,说的是掷地有声。贾诩呆愣了片刻之后,大笑着站起身来,一揖到地。“主公在上,请受诩一拜!”凉州之乱为了这一声‘主公’,董俷可说是费尽了心思。自己反复的琢磨,又和唐周等人在私下里进行过无数次的商榷,甚至连谈话说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也都演练过多次,最终才有了今日的成果。贾诩这一拜,却让董俷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连忙把手中砍刀扔给了沙摩柯,上前一步将贾诩搀扶起来。“俷得先生,如周文王得姜尚,齐桓得管仲,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这一句话,着实让贾诩激动了那么一小下,之后很快又恢复早先那古井不波的样子。再落座,贾诩的态度已经有了变化。在沉吟了片刻后说:“主公方才所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实乃孟夫子警世之绝句。但老主河东大人如今正是风头鼎盛之时,主公何来忧患之说?又有什么打算呢?”董俷凝视贾诩,“老师真看不出吗?”话语间,也对贾诩改了称呼。他既然说要视贾诩为师,可不是简简单单的那么一说。贾诩心里一震!说实话,此前他还真的没有去考虑太多,既然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思,若非本职的事情,他是不想去费心思。可如今董俷这么一说,倒是让贾诩不得不认真思考。毕竟是毒士,片刻后就想明白了其中的端倪。“主公可是担心,党争再起,老主深陷其中吗?”董俷点点头,倒了一碗酒,放在贾诩的面前,却没有说话。贾诩说:“其实主公无需太担心,外戚、阉寺,以及士大夫之间的争斗,自本朝之始就有了。如今大乱方歇,但朝堂之乱,实际上才开始而已。若老主暂避朝堂之争,择一地休养生息。不出数年,就能手握重兵,成一方豪强,自保当无虞。”说到这里,贾诩停顿了一下,“只是……”“老师但说无妨,今日之言,出你口,入我耳,再无他人知晓。大哥和三弟与我情同手足,犹如一体般,老师无需顾虑。”那典韦和沙摩柯闻听,立刻闭上眼睛,在门口坐下,好似老僧坐禅。贾诩一笑,轻声道:“前些日子夫人自河东回转,诩曾暗自揣摩,想必老主也已经生了退避之心。凉州虽说地广人稀,倒也确是一个好地方……老主想要选择此地做一根基,并非不可为。只是诩观老主,如今随识进退,可以其性情,这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