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丰觉得自己就应该直接告诉他、纵容他留在自己的安全区里,就那么维持现有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但他不能。
明白这样的状态不可能马上结束后,项以城还是销假回了医院,不过不轮班的时候还是会到林希这里来。除了第一天晚上外,项以城没有再和林希同床,而是睡在了客厅里,因为他发现林希并没有特别希望和别人一起睡,状态很不好的时候,这反而会让他觉得不适,整夜都睡不着,安眠药也发挥不了作用。
陈子丰谨慎地观察着他们,他本是担心没有经验的项以城可能会对林希产生负面影响,然而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项以城很有耐心,他能把林希从床上哄起来,两人窝在沙发上看一会儿电视,尽管电视里的内容林希可能一点也看不进去,而是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但陈子丰认为这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项以城显然也做过了功课,他做饭的时候每顿都会炒菠菜,一桌的维生素B让林希看了就眉头紧蹙,却还是愿意坐下来吃,尽管只有几口,但和以往不吃不喝的情形相比,进步太多了。
直到几周后,林希的症状才开始明显减轻。他能自己起床了,食欲也得到了改善,他一边往嘴里送着菠菜,一边和对面的项以城抱怨,“难吃。”想了想,又觉不对,解释道,“我是说菠菜本身难吃,不是说你做得难吃。”
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林希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项以城温柔地笑了笑,“那我做的菜好吃吗?”
他的眼神里有太露骨的柔情,林希不自觉地低下头,躲开了那灼热的目光,轻轻地回答,“……好吃。”
项以城满足地笑了。
林希觉得自己有些窝囊,可能还得了心脏病,心跳快得不像话。他强撑着脸皮抬起头来,佯装淡定地继续侃侃抱怨,“菠菜这么难吃真的能让人心情愉悦吗?简直不能理解,我怀疑精神科医生可能收了种菠菜的农民伯伯的贿赂。”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项以城纵容地附和。
林希又蔫了。
病情得到控制后,林希觉得他们这段因突发状况而突飞猛进的关系应该各回各位了——项以城可以不用再来了,但直接那么说显然很不礼貌,还有一种拔*无情的感觉。
林希自觉是个怪人,但绝对不会去做个坏人。
他挑了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拉开了厚实的窗帘。冬日的明媚阳光久违地洒落进来,项以城这才发现其实黑色的家具并没有那么压抑,在光照下,反而能将雪白的地毯和天花映照得更加明亮。
林希请他坐到了沙发上,又倒了两杯红茶,一人一杯。
“我有抑郁症。”他一本正经地盘腿坐在地毯上,虽然事到如今再说这话显得有些多余,但林希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一遍。“没有被虐待的童年,没有被恶意霸凌的心酸史,不要问我病因是什么,我和我的精神科医生都不知道,但一定有遗传的因素,所以,我觉得应该去怪我爸妈。”林希一本正经道,他有些紧张,藏在茶几下的手已经冒出了热汗,说着说着就冒出几句不着边际的话来。
他忐忑地望着项以城,后者只是笑笑,“好,我不问。”他本来也没打算问,关于抑郁症的事情,在被陈子丰提点过后,他就找同行做了功课,不敢说完全了解,但起码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还是有数的。
他太温柔了,林希有些憋屈地想。他希望项以城露出恐惧又厌恶的表情来,最好怯生生地被抑郁症吓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林希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你别小看我,我还有焦虑症和人格障碍。你不要以为我已经好了,俗话说得好,抑郁症就像感冒,不仅因为它普遍,还因为它会反复,而我恰好是特别容易得这种‘感冒’的体质。”
“恩,我知道。”项以城淡然回答。他注意到了林希不仅服用抗抑郁药物,还结合了抗精神病药,说明他不仅患有抑郁症,可能还有其他的精神病性征,而往往这种情况下,病情很难完全治愈。“今晚吃什么?”项以城岔开了话题,像个没事人一样起身,“我明天就不过来了,医院调了很多班,得忙一阵。”
他自然明白林希的意思,顺势给两人都找了一个台阶下。以林希的精神状况而言,项以城认为还是循序渐进来得更好、更稳妥。
他一点也没有放弃或退缩的意思,反而只想更好地、更温柔地去认识林希、喜欢他,连同他对抗疾病的努力一起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