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窗前,看见我朝他半举着东西,便微微点头示意我再等一下。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他瘪了一下嘴,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脚在地面上蹭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事不值当,我不会再掺和他们的事了。那你可得记得周末跟我赛车啊……你不会也得比,一言为定啊。”
他挂了电话,扫了一眼我手上的东西:“麻烦你帮我丢了吧。”
这天我忙到很晚,透过玻璃墙一眼望去,亮起的路灯擎着天盖,暖黄的灯光像是要被压灭的火焰。未走到门口,便看见沐栖衡站在一盏落地灯前,微光拢着他瘦削的身形在视网膜里渲染模糊,他静静望着我,不自觉染上几分笑意,我心里有些恼,又有些欢喜,像是水面上的浮标沉了一沉,最后还是向他走去。
他主动接过我的背包,鼓鼓囊囊的包里都是来自刘晟的意外之财。
“夏夏平时也等到这么晚吗?”
我装作无所谓地看向他:“今天不是有你秘书接吗?”
盛夏一直很会等,预产期那两天,我正在找一个新的便宜些的落脚处,她在我腹中安安静静的,不过偶尔踢一下肚皮,一直等到我搬了家医院通知我有了床号,她才呱呱坠地。
他问我要去哪,我打量了他全身的衣饰,齐整古典,可以直接去冬装发布会的现场,我耸了耸肩道:“不知道,去网吧?”
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开始用手机查网吧的地址,我扯着他的手臂往外走:“不用那么麻烦,出门拐过一条街就是。”
没想到时间不凑巧,网吧里人满为患,我们被老板笑脸送了出来,一时有些发懵,站在门外看着附近篮球架下打球的中学生。他们借着路灯在球架下左躲右闪,身上只穿着短袖,浑然不像是入冬的样子。篮球在争抢之间飞到我们这,我下意识上前一步,在沐栖衡身前截住球。
那帮孩子扬着手喊道:“叔叔,麻烦把球丢给我们。”
我低声道:“真是不会说话,难道不该叫我哥哥么?”说着在怀里掂了掂球,被沐栖衡突然伸手夺走,他举臂一掷,球低空落进了十米之外的球架边缘,转了两圈又跌了出去。
他讪讪笑了笑,球架下的少年发出哄笑和鼓掌声。
我突然控制不住,说道:“我高中的时候是校篮球队的,但学校认为这些乱七八糟的耽误学习,因此有一次我们和别的学校打友谊赛的时候,全校都很轰动。当时有一个男生,他本来在比赛那天他有一场课堂测验,没想到下半场他就出现在观众席上,喊加油的声音比整个拉拉队还嘹亮。我在双方比分相近的情况下狂砍三十多分,最后哨声响起,我们领先对方十分。那个男生翻过栏杆跳下赛场,当场扛着我绕着篮球场跑了两圈。”
他噙着友善的笑意,听我深吸一口气讲下文,我的指甲嵌进掌心,手心的热度却仍在迅速发散:“这是我高中三年最丢人的时候。但是,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那个男生知道,我很高兴。”
他向来是个循规蹈矩、温和正直的人,那天却从看台上一跃而下,冲着发愣的我奔来,一弯腰把整个高中食物链最顶端的我拦腰抱起,没头没脑地沿着观众席狂奔,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尖叫。连看比赛的教导主任都没反应过来,扶着话筒“嗯嗯”了半天:“同学们不要太激动了,都下去好好休息一下。”我苦心经营的校霸人设全面崩塌,被他扒得底裤都不剩。
这件事过去那么多年仍历历在目,羞得我咬牙切齿。
如果不是后来我们撞坏了刹车间接害死了他的父母,他因为什么“心因性遗忘”彻底退出我的人生,我本可以原谅他。
但他又来了一次,最后狼狈离开。
可今时今日,他还是要接近我。
我没法原谅他,他露出淡淡的怅然更是让我觉得面目可憎。
他说:“那个男生是你喜欢的人么?”
回答他的是我揪住他衣领的一记摆拳,他吃了痛,却反应更快地在我回身之前搂住我的肩把我摁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