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潜声就笑,说你什么毛病犯了,这么兴奋。我说,我觉得我爱你爱得都快死了。他笑得眼睛里亮盈盈的,像被春水濯洗得生光的石头,说我看你是又冒傻气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我把他按在沙发上,一边说“真的”,一边吻他,吻得他硬了,我们就在客厅里厮混。这种心情好的日子相当难得,经常半夜两三点钟我还没躺上床,孟潜声睡醒一觉起来捉我,我就拱进他被窝里,缠着要做。多的时候一天要折腾三四回,闹得他没法出门。三月春光怡人,这两天我心情好,一切顺风顺水,不想上班,借口请了两天假,一个人坐车跑到城郊去。刚回到家,就有人敲门,穿着es的制服说有孟潜声的快递。孟潜声还在外地出差,今晚上才回来,我替他签收了,随手放在茶几上。心不在焉地打了两局游戏,目光又飘飘忽忽地落到那包裹上。我拿起包裹,上面贴着单子,复写纸的笔迹不太清晰,但还能认,很娟秀,多半出自女性,寄件人那里的字迹更淡,我仔细辨了半天,发现是“方雯倩”。一拆开包裹我就后悔了,我知道孟潜声会生气。但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满心阴险的跃跃欲试盖了过去。我就要看他火冒三丈。方雯倩寄来的是一瓶葡萄酒。我对红酒没什么研究,平时喝烈酒的时间多,心血来潮在网上查了查,似乎这款口碑还不错,价格中等,但国内经销商很少,很难买到。一定是孟潜声叫她寄到家里来的。我忿忿不平地想,孟潜声是为了给我好看。我越想越气,在家焦躁地转圈,心里憋闷,想摔东西,咬牙憋了半天终于忍住,立马拿上钥匙出门,打车直奔市中心。晚上孟潜声打电话问在哪儿,我那时正跟一个认识五分钟的姑娘坐在吧台前打赌。她说她可以喝五杯大都会不醉,我不信,她就跟我打赌,说喝完五杯要是没醉,我今晚上就要跟她走。我问要是你醉了呢?她说她任我处置。我说不行,横竖是你占便宜。最后她说我可以在酒吧里随便挑一瓶酒,她付账。喝到第四杯的时候,孟潜声来了电话。我说要走,她揪着我的衣领不放,又亲又摸了好一阵,弄得我满怀馥郁香气,又拿我的手机给她自己打了个电话,存好号码,才恋恋不舍地放人。我刚进门,孟潜声就眉头一皱:“你又喝酒了?”我点头,说着就揽过他要吻。他不动声色地避了一下,还是没躲开,只好放任我啃他的脖子,过了一会儿推开,让我去洗澡。我把衣服脱在沙发上,他抖开捡在怀里。我洗完出来,他拎着我的衬衣站在洗衣机旁,问我:“跟你同事去的?”我说是。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半晌才应声,把扣子全解开放进洗衣篮里,出去了。他似乎有点不高兴,但我摸不着头脑,跟在他后面一屁股坐在客厅沙发上,问:“你怎么不高兴?”他抿唇默然了好一阵,我以为他又要装聋,他忽然说:“你以后少去外面喝酒,乱七八糟的。”我不懂他为什么偏要在后面加个“乱七八糟”,口气好像我去垃圾堆里觅食。我压着火气,余光瞥见茶几上那瓶红酒,忽地冷笑出来:“那没办法啊,我又没有人献殷勤献到家门口来,上赶着送。”他也冷下脸:“你又犯什么病?”“我犯病?这个方雯倩是你同事吧,她是不是三天两头给你打电话?上次的香水我看也是她送的吧,这次又送酒,就差上门陪酒了!”“何遇君,你说话别那么难听。”“是你逼我的。孟潜声,你想干什么,要分手吗?要分你直说,别他妈跟这儿膈应我!”我猛地站起来,“你想脚踩两条船,行啊,那你别让我知道。就算你把外面男的女的睡遍了,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照样乐意守着你。可你他妈别蹬鼻子上脸,酒都送到门上来了,这什么意思?新婚快乐?是不是还要我给你们两口子敬酒啊?”孟潜声也一下子站起来,目光冷厉如刀:“你每次脾气一上来就这么六亲不认,你觉得我无所谓?你也搞清楚,我随便你骂,随便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愿意让着你!别总拿这些话来刺我,我没欠你,不是就该让着你,人都有限度,你别太过分。”“我说错了?哪句说得不对?”我走到他跟前,“酒是不是方雯倩送的,她是不是喜欢你在追你?你们之间什么都没有?那你亲口说给我听啊,你跟方雯倩清清白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他冷冷地抿着唇,不说话。我在他面前站定,平视着他的眼睛:“孟潜声,我这人是没骨气没追求,但你该把我当人看。我不在乎你有没有跟别人上床,不跟踪你,不试探你,这是我自己选的,我觉得忠诚要出于自愿,感情不是谈生意,我投一分,你就必须回我一分。但不代表我就比别人下贱。你跟她好,别好到我跟前来还要求我笑脸迎人,我是个自私的人,我也会难受。”发泄完这一通,我开始止不住地手抖,脑子也缺氧般的晕眩,赶紧推开他坐到沙发上,以免一头栽倒。耳边传来他开门出去的声音,我没功夫看,眼前的东西全是层层叠叠的重影。晚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各色念头走马灯似的疯转,三点多钟还醒着,直到后来勉强睡去,也没听到孟潜声开门回来。劳动节期间,孟潜声买了辆大众。买车那天我扯谎不舒服,没去,他也没勉强。一个多月前那场架似乎彻底吵崩盘了,我们之后的交流仅限于日常生活,像两个谈不到一起的合租室友。孟潜声借口晚上加班影响我休息,把隔壁副卧空闲很久的床又重新铺好,在客厅里坐时,我们也各据沙发一头,井水不犯河水。那天吵完后,我又开始浑身不舒服,但部门正是忙的时候,没法请长假,只能硬着头皮上班,好几次在地铁里出不了气,我觉得自己已经灵魂出窍了。到这周末,精神终于慢慢好起来,谈了好久的项目终于搞定,所有人都感动得谢天谢地。经理扬眉吐气,大手一挥说犒劳请客,领着几车人直奔中泰广场的银亭会所。吃过晚饭,有的人就先告辞了,留在这儿的无一例外全是爱混夜场的老油条。经理开了个ktv的包房,又招上俩姑娘陪酒,有几个人跟着他一块儿去了,余下七八个都在楼下的舞池和酒吧里。洋酒开了满满一桌,我比谁都兴致高昂,挨着敬了一圈,一手烟一手酒,嘴说个没完,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一直讲到舌头牙齿都发烫,脑袋缺氧得晕头转向,还不肯停下。小费一百一百地塞出去,陪酒的姑娘身上香气扑鼻,左喂一口右送一杯,我从没喝过这么多,是真的喝吐了,差点栽到马桶里。吐过两轮,又在沙发里眯了一觉,醒来时桌上杯碟狼藉,人都没了,只剩一个席放在旁边抽烟。见我睁眼,他弹了弹烟灰,笑道:“全是人的地方也敢睡,赶紧摸摸钱包还在不在。”我下意识伸手一摸,说:“还在。”他好像听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正当半醉半醒,视线里的席放比平日里顺眼多了。加上他也喝了不少,那目光稍微地涣散了一点,看上去锐利稍减,儒雅可亲。他将烟架在烟灰缸上,他的手指细,长,像女人。——不知道握起来什么感觉。我觉得空气闷热难耐起来了,像有人在空气里撒了一把小虫子。他似笑非笑地问:“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我要去洗手间。”我答非所问,摇摇晃晃站起来,头晕目眩,他扶了我一把,跟着站起身,说:“慢点,我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