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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第1页)

九步半

人一生有很多条路要走,每一路上都会遇到很多不同的人。可有一条路,是不可以随便请人和你一起走的。高尔夫球场的路是曲折的鹅卵石小径,高低不平,。温之柬在前头走得正得意,盏盏被他拖得时不时碰到他身上。感觉很别扭。盏盏喊温之柬把手放开,温之柬脑袋被蛆钻了,对盏盏的抗议并不理睬。弄得盏盏也不好大呼小叫的。她恋着李海涵,心里却骂自己没息,李海涵恋她吗?她又不是立贞节牌坊的侯选人,而且李海澜会不会在李海涵这根牌坊柱子上砸几根钉捣几个窟窿都说不准。

温之柬在前面走着问你怕什么?心跳得这么厉害?盏盏惊奇地说我怕什么?温之柬洞察烛火,说你怕你的心会反悔。你的心跳得很乱。不说还罢,一说盏盏真得乱了心。晚风拂过来,一丝一丝过滤了似地拂上脸,又一丝一丝清洁完后从脸上滑下来。滑到心上时,心生涩了,涩得心把风卷成一团麻。她想撕开,却腾不出手。

温之柬比先前更用力地握紧盏盏的手。盏盏却轻而易举地挣脱了。温之柬不再强硬,他觉得被强硬服从的女人是会仇恨的。靠强硬征服女人的男人是最无能的,是一包草。女人若真被你折服会自动贴上来,像熨斗熨得整平的衬衣那样自动地为你争脸面。想到这儿温之柬不觉满意地一笑。这一笑把盏盏笑退了几步。温之柬也不等她。阔步迈进烧圈店。盏盏随后进来,轻盈地寻到温之柬。她就是约人家来,不来吃烤圈她来干什么?总不能什么不干就打道回府吧。吃个烤圈已是很简单的项目了,这是温之柬在体谅她,不给她难堪。

盏盏常觉得自己的神经中枢会短路。要么是输送带某年某月出了故障,总会在人神共愤的时候断电几分钟,导致大脑缺氧产生一两个错误的指令。虽不失浪漫,可浪漫得有些歪曲。从桥上洒兰花,兰花总会飘到桥洞底下。

盏盏和海澜都认为她们已不具备浪漫爱情营造的资本。制造浪漫的人也不会主动找上门来。贴在门上口口声声说非她们不娶。如若不答应就等她们一生一世。下辈子还会缠着她们不放。真正贴到她们门上的人都是需要用门上的猫眼认真细究的。她们命缺桃花,只能杨花飞絮,短命了局。那时她俩沿着河堤找杨花,找了一季,也没找到古人书中所描述的那种漫天飞雪,遐想万千的意境。她们盘膝坐在斜坡上,看对岸的人踩着树桩两臂抬平地过河,再也坐不住了,兔子般溜进油菜花地里,仰面躺着,等小虫来咬她们的脚踝。回去的时候被什么东西迷了眼,轻飘飘的,散开去,轻轻一吹,失了重心,栽在脚下。盏盏蹲下看了半天,对海澜说,这大概就是杨花吧。

过去的事一想就一把辛酸。不是辛酸过去,而是荒唐现在。想得多了不免就吃得少。盏盏又不想让温之柬看破她,怕他介入得太深。什么事物一旦深接触,就会产生兴趣。兴趣一上来,丝丝缕缕的挂念系在心上,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有时甚至肆无忌惮让人无法掌控。

温之柬自己吃得很香,他对盏盏说吃饭就是吃饭,什么也别想。天大的事如果不吃饭就能解决,中国就不会有那么形容词产生了。智者会将不好的事消化在肠胃里,到卫生间里一顺畅,哈,事就解决了,而且排毒养颜,永葆青春。如果像你似地卡在脑袋里,几天过去,白发苍苍。盏盏捂住嘴,温之柬深情地卖弄,知道孔子为什么说&rdo;食色性也&rdo;?那是因为孔子被饿过。知道人不吃饭再聪明也是白搭。管道不疏通呗。还有不&ldo;那个&rdo;就不算正常人。哪个?盏盏故意使坏。温之柬说我正想温故知新呢,你想知道?盏盏装作理会不了他的意思,又要了两串烤圈。

海澜打电话要盏盏陪她去医院复诊。温之柬说你有事你就先回去吧。盏盏说一起来的一起走吧。温之柬就倒五味瓶,我食是完了,下一个阶段就是雄性大发了,不辱圣人教诲才行。你跟我一起走不怕我欺负你?盏盏说,温之柬你知道有人喜欢你,不要泛滥了你的感情贬低了你的人格。温之柬不屑地冷笑着说,你知道我是完全西化了的中国人血液和骨头是中国的,可灵魂已成了外国的。我自己是不掘井的,我只给自己挖坟墓。盏盏听出他对自己的不满,缓了缓气,态度温和地说,知道你什么时候最有魅力吗?温之柬冷冷地扔下餐桌上的烟灰缸,叫侍者结帐。

文筠听到盏盏回来披着衣服在门口叫住她。盏盏进了屋她又捂上被子不言语。盏盏抬腿要走,文筠掀开被子没头没脑地问,他和你在一起开心吗?盏盏被扫了一脸灰似地窘住了。她这是明知故犯。她为了缓解自己的压力发泄自己的怨恨找了温之柬,却是以对一个女孩的伤害为代价的。她伤害了这个女孩纯清朦胧的心。在这颗花非花雾非雾的纯情心里没长一根杂草,只生长着一轮光辉神怡的明月。她失去了方才的狂燥,只听文筠咬着手背低低地说,我听见他的车声了。盏盏啊了一声终究没什么可说的走开了。文筠推开窗户,夜正欲醉。眼角一窝湿。

从医院出来海澜说咱们回家吧。她把&ldo;回家&rdo;说得很轻。盏盏听着却很受用。门开处,是一进来就全身投入的感觉。空气里没有一丝别的杂味。连角落里的垃圾筐都是一种清凉的味道。盏盏想怎么以前没闻到这么舒心的气味。她忽略了很多隐患。她放开心怀地把屋里的气味吸入肺管,她想海澜行动不便怎么还可以收拾得如此洁净,一定是海涵的劳动了。想到这儿猛地大口吸了一下。她问海澜文筠没来吗?海澜看了她半分钟,说她又不是我的保姆,也不是我请的钟点工,我是没钱付的。盏盏寸了话头,知道海澜在放长话给自己听。她找了点别的事搪过去。海澜说我想让你帮哥收拾一下房间,被子晒晒,昨天他找东西弄得一团糟,别人我不放心,你进去给他收拾一下行吗?最后一句海澜说得很绵软。盏盏像一只脚踩在了花轿的踏板上,心跟耳朵一起突突地跳。盏盏说海涵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吗?海澜说,你现在这样,表现给我看,将来我不在,你会受压迫。你只要心里想着这是你应该做的,收拾出你心中的模样来就行了。说完海澜说她累了,关上自己的房门。盏盏站在中间的过道上,心里的感受很奇特。别人知道你等这一天等得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同情你,替你找到这样的机会,可她心里又觉得堵得慌。好像夹她碗里一块肉,以前天天嚷着要吃,可真给她了,这天又不想吃它想吃别的。像过了期的股票,潜质早已随日期的改变而一文不值。但她又不能不要,一步一步地,落地很轻。怕吵醒了什么。她每走一步都在心里默数一下,九步半,她让自己记住这个时刻,走完九步半后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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