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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页(第1页)

“什么事?”朱骏安也饶有兴致地盯着罗怀秋,没有在意她语气中的嘲讽。“臣女想知道,殿下心中是否果真已经没有半分对家兄、对罗家、对臣女的情分。”罗怀秋看着朱骏安那张轮廓熟悉的脸庞,泪水不知不觉中就打湿了眼眶,雾蒙蒙的瞳仁隐隐发抖,“殿下是否果真如此狠心,想让罗家万劫不复。”朱骏安看着罗怀秋发红的眼眶,嘴唇微微掀起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结果最后还是阖上了双唇,别开视线,陷入默然。罗怀秋将朱骏安的逃避看得清清楚楚,失望地跪坐在脚跟上,自嘲一笑,“臣女要求证的事情,臣女已经清楚了。殿下马上就是一国之君了,心中自然是皇权与国事最重要的,其他的恩义情仇不过是笑话罢了。”朱骏安低着头,叹了口气,“叶限都和你说了什么?”罗怀秋听朱骏安的口气,似乎事情还有转机,犹豫了一会儿,道:“叶世子和臣女说,张居廉似乎想要挟家父为其牟利,而殿下则不愿意张居廉实现其所图,故而想从源头上阻断张居廉的谋划。就是……让张居廉从罗家身上无利可图。”朱骏安嘲讽地笑笑,“叶限说的没有这么委婉吧,他恐怕是说本宫想要毁了罗家。”罗怀秋眼皮跳了跳,沉默不语。朱骏安摇了摇头,“所以呢?所以你回来是为了什么?是想质问本宫为何如此忘恩负义、薄情寡义吗?”罗怀秋被朱骏安的话吓了一跳,“臣女……臣女不敢。”朱骏安笑了笑,“那你是回来求情吗?恳求本宫看在往日情分上放你们罗家一条生路?”罗怀秋抬起头,看着朱骏安俊秀温和的眉眼,有些恍惚。朱骏安长得没有叶限俊俏,也没有罗怀夏英挺,但他胜在那份温和干净的气质,一身素色麻衣让他穿出七分温润三分出尘。这样澄澈的一个少年,不该被权力与阴谋羁绊得面目全非啊。朱骏安也看着罗怀秋,他想起五年前月下那个捧着面人的小女孩,波光粼粼的杏眼里满是善意的好奇。那个眼神对朱骏安来说太新奇,既不是下人的卑躬屈膝;也不像母后慈爱中带着不容拒绝;更不是张居廉硬要用谦和大度来伪装那令人厌恶的控制欲。朱骏安看到罗怀秋脸上已经风干的泪痕,心里又酸又疼。朱骏安不由自主地走到罗怀秋身前,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与罗怀秋齐平,伸出手,轻柔地想要抹去罗怀秋脸上的泪痕,“喜娘,对不起。”罗怀秋被朱骏安的动作惊得回过神,慌忙地往后靠,躲开朱骏安的手,“殿、殿下您刚刚说什么?对不起,臣、臣女刚才走神了……”朱骏安也后悔自己鲁莽的举动,见罗怀秋神色慌乱地拉开两人的距离,挑了挑眉,浅浅笑了一下,“没什么。”朱骏安站起身,摊开手掌看了看刚刚触碰过罗怀秋脸颊的指腹,“喜娘,你想救罗家吗?”“想。”罗怀秋此时此刻也顾不上朱骏安是否还有别的算计,毫不犹豫地答道。“那你别嫁……”朱骏安紧紧盯着罗怀秋,脱口而出,但说了一半硬生生把话给咽了下去。他怕不是疯了!朱骏安猛地握紧拳头,让指甲陷入掌心,生生掐出两道血痕。罗怀秋听到那四个字心里头也胆战心惊,似乎感觉到一层脆弱的窗户纸差点被捅破。罗怀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知道自己这回返回慈宁宫算是赌对了。她赌的就是朱骏安对她的情分。但凡朱骏安待她有一丝不同寻常,她的恳求,她的示弱,朱骏安都无法拒绝。罗怀秋知道自己就是在利用朱骏安。罗怀秋看着朱骏安略显失态的样子,虽然觉得这是趁人之危,但还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罗怀秋让眼泪肆无忌惮地从眼眶里滚出来,哀求地望向朱骏安,“殿下,求求您告诉臣女,怎样可以救罗家吧。殿下,您说,要臣女做什么?只要臣女做得到,臣女赴汤蹈火,再所不辞。”朱骏安觉得自己荒唐透了。罗绍勋痛陈利弊、句句在理的分析没有说服他;罗怀夏忠心耿耿、舍身护主的忠心没有打动他。但是罗怀秋一串湿漉漉的泪花却可以让他放弃隐忍了五年的谋划。“你要做什么呢?”朱骏安问着罗怀秋,也问着自己,“本宫又需要你做什么呢?本宫要的东西,你给不了;你愿意给的东西,本宫不需要。”罗怀秋无言以对。罗怀秋知道朱骏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他爷爷嘉靖皇帝那样,有魄力以一人之身对抗满朝文武。朱骏安闭上眼睛,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喜娘啊,其实你知道的,只要你来求本宫,根本不需要什么条件,本宫一定都会救罗家。”不待罗怀秋反应过来,朱骏安忽然伸手将罗怀秋从地上拉了起来,用力揽住她的腰,看似瘦弱的臂膀紧紧将罗怀秋箍在怀中。“殿、殿下?”罗怀秋双手挡住朱骏安的胸膛,屏住呼吸,不敢动弹。朱骏安只比罗怀秋略高一点点,他将下巴抵在罗怀秋肩上,微凉的脸颊贴着罗怀秋的耳朵,声音闷闷的,“喜娘啊,本宫决定放过罗家已经太吃亏了,你就让本宫抱一会儿吧,就当做是报酬。”明明罗家遭的是无妄之灾,事出起因都是朱骏安与张居廉斗法,但罗怀秋听到朱骏安的话莫名地就觉得有些愧疚。罗怀秋僵硬的身子放松下来,就当做是在安慰受委屈的弟弟。朱骏安静静地抱了罗怀秋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过了一会儿朱骏安放开罗怀秋,轻轻将罗怀秋脸侧被他弄乱的鬓发别到耳后。收回手时他的不小心指尖擦过罗怀秋的眉峰,朱骏安愣了一下,接着便将食指虚虚按在罗怀秋的眉尖上,顺着纹路慢慢画到眉尾,好像是想记住她的每一寸眉眼。朱骏安直直望进罗怀秋的瞳仁,从里面看到了苍白茫然的自己。朱骏安弯了弯眉眼,对罗怀秋说:“喜娘,罗家不会有事。本宫既然答应你了,就不会反悔。”罗怀秋本能觉得这时候若是向朱骏安道谢,他不会高兴,也就默然不语。朱骏安也沉默了一会儿,垂下眼睛,不让自己去看罗怀秋。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从今往后,你我两不相欠。宁诚安,送东宁乡君出宫。”☆、落定隆庆六年十二月初八,隆庆皇帝朱载垕因病去世,终年三十六岁。庙号穆宗,谥号契天隆道渊懿宽仁显文光武纯德弘孝庄皇帝,葬于昭陵。举国服丧二十七日,停嫁娶百日。隆庆六年十二月十五,皇太子朱骏安继位。于正月初一改年号万历,是年为万历一年。万历一年正月十六,原兵部尚书赵寅池因救驾不利、渎职失察贬为江西布政使司右参政。正月二十八,原通政史王传録接任兵部尚书。这个人事调动的文书一下来,满朝文武都懵了。通政司是个什么地方?原来洪武皇帝设置此司是为了“审命令以正百司﹐达幽隐以通庶务”,但到了现在,通政司早已和南京六部一样,就是个官员养老的去处。王传録是嘉靖三十年的榜眼,当初也是少年进士风光无限,但被分到通政司之后觉得自己的仕途差不多到头了,谁能想到五十岁这年一举做了兵部尚书。“陈大人,陈大人,今日下衙后您可有空?下官新得了两坛西凤酒,陈大人可否赏光来寒舍……”早朝一结束,王传録赶紧趁陈彦允上轿前拦住他,满脸堆笑。“王大人,陈某可担当不起您这一声‘下官’。”陈彦允收住脚步,微微一哂。王传録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哎呦,陈大人,您不说我都没意识到。哈哈哈,我这也是在清淡衙门呆惯了,忽然让我做兵部尚书,可真有些习惯不了,哈哈哈。”王传録掩饰地用大袖擦了擦额头,“那陈大人今日可有空?咱们小酌两杯?就当是感谢从前陈大人对我们通政司的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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