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肯定?”
司命思虑了会儿,点了点头。
其实一听班颜这么问,司命心中的担忧反而小了很多,一般人凡是这么问出口的多半就真的不会说出去了,自古以来,告密者无不以暗中进行,又岂会提前告知?
他不会这么傻,也不会这么做的。
再加上这四年,以她对班颜简单而浅显的了解,他性情温恤,易被信赖,只一心扑在药学幻术的研究上而鲜少参与门中事务,所以根本就不是那种好事之人,与其让他去揭发自己而受到奖赏,倒不如说多给他找些世间的奇植异草或许还更能博得他欢心些。
“找我何事啊?”
司命突然被问住了。
班颜见她有些踌躇,低下头,了然道:“怕是事情比较严重吧!否则也不会让你冒这么大风险到山上找我。不过我应当说过,寻常类的疾病我只治门内之人,门外的患者,非疑难杂症,不要搅扰我。小师妹,你是知道的,我平日里都很忙,实在是没空管那些世俗之事……”
“有事,有事。”见班颜就要转身离去,司命立马上前扶住了他那四轮椅的一侧扶手,“只不过的确不是什么生死一类的事,我怕师兄不答应罢了……”
时苏见她扭扭捏捏的,本要替她说出来,但外面窸窸窣窣地传来了些说话声,他又立马收住了。
随之,班颜朝外一看,心里大概有了想法,然后他按下了一个四轮椅上的按钮,自顾自地移动到外面去了。
二人眼睁睁地看其离去并未跟从,但现下也只能先留在这里,等他回来再说了。不过知微映像的好处在此时就体现了出来,在危急而不便的时候,司命大可尽情地利用上天的视角,对一切看不见的人和物进行探察:
所以前堂来的人是浦芝芝和银素。
如往常一样,一人穿着鹅黄色衣衫,绣满着生机勃勃的茜草;另一个则身披浅藕色的薄衣,上面有一银蟾,似是在析洒着月光。
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人像了。
看来,自从宋漆先她们一步从温国敢牟南下后,二人便踏上了返程,算算时间,应该就是这几日上的山。不过可惜的是知微只能看其相貌而不能闻其声,至于她们谈论的东西司命却听得不清楚。但看她们在知微里的样子,尤其是浦芝芝一边喝着茶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什么,很可能就是在说着是和自己有关的下山经历吧?
她想。
于是这二人聊了约莫半个时辰后才飘娜起身,欲就此离去,但在离开前,还是不忘带上了一些班颜叫药童准备的药包。而也就是在此时司命才发现,原来银素在下山的时候受了小伤,所以二人才一上山就先朝着死生间疾步而来。
不过所幸的是班颜并未出卖自己,否则以浦芝芝的那个急性子,是绝不会明知罪徒就在另一间的内室而就此甘心离去的。
呜呼……
终于走了。
司命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但就在班颜即将回来时,另一个人又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屏息一看——那人竟是道部的五师兄,卞虚子。
他年纪轻轻的,却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但是也并非是那种满头银发到跟个老人一样,而是一头富有光泽的黑发滃然而下,颇显通透和清重。细看去,一身修长束身的银灰色两仪衣随风浮摆,又衬得他比较高,肃穆的眼神里有种不经岁月变迁的淡然与随意,仿佛是被框框架架约束起来的自由灵魂,有种道不明的隐殇。
总之,就是让人亲近得但又了解不得的那种,有点矛盾罢了。
司命调近了焦距,见到了他右手里秉着那柄长长的木制令牌,该令牌青葱繁翠,镌有雕花,头部为三角形状,直指凌空,一种震慑之力;其尾部又如祥云缭绕,烟煴不定,似是在描绘这世上一切的最不确定之魂。
这便是他的幻器——徘徊令了。
此时他轻松走来,从容不迫,就像是来到了自己的地盘一样,直至走到了班颜的面前,熙熙笑笑地说了些话,随后就脱下了自己的上身衣衫,露出了一副宽硕的肩膀……司命本欲收回知微,毕竟男人裸到这个地步女子还是非礼勿视的好,但恍然间看到他的背后有很多不同的伤痕,比如烧伤、钝器伤、跌打肿痛之类,数量繁多,真是触目惊心。
随后,班颜便一如往常似的开始给他抹起了药,一番操作娴熟自如,仿佛已经做过千遍、万遍……两人又一来一往地聊着什么,还是一样,听不太清楚,但司命的心中也大概有了自己的想法:记得还在寻苍山上时就听说卞虚子是通讯阁阁主,掌管着云端大陆与寻苍门的来往通道,如此说来,他就必然会时常地辗转两地,来回奔波的,非常辛苦。
下关谷乃是关押游离的魑魅之地,原是由其师父太寺和大师兄婴阿无掌管,自从婴阿无不幸离世后,卞虚子就接管了婴阿无的任务,也辅佐起了太寺师父,看管起了那些精神异常又时常无法无天的魑魅。不但如此,每每他去云端大陆时都会顺带抓那些作恶魑魅的任务,久而久之就烙下了诸多的伤痕,联想到此,就不怎么奇怪了。
司命看得出来,他背后的伤痕新旧交替,想必受伤一事是时常发生的。
这还真是难为他了……
只可惜太寺师伯因为一直沉湎于大弟子的离世,至今都不再收徒弟,否则,他也不至于无人相助,落得了如此惨状。
不过这些都是些题外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