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武林中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盖世神功,已经贱如脚底之泥,满城百姓,人手一份,还有什么人肯为它去打生打死,流血流汗。第七天一大早,前门大街已是热闹非凡,各处摊贩叫卖不止。城南烧饼张的铺子前三张桌子坐了个八成满,摊位前还站着一帮要买了烧饼带走吃的客人,忙得烧饼张满头大汗,双手半刻也不曾闲。烧饼的香气远远传出去,诱得路人也食指大动,不由驻足。一个身子圆圆,脸儿圆圆,笑起来眼睛圆圆,嘴圆圆的中年人本来在长街上信步闲走,闻到这烧饼香气,忽然一转弯,往烧饼铺走了过来。一个高大矫健的青年紧跟在他身旁:“主人想吃烧饼,属下去买来。”“不用,不用,我也好久没在路边摊吃过东西了,就回味一下过去闯世界时的艰辛吧!”明若离摸着肚子,笑得似个慈祥的弥勒佛,迈着短短的双腿,来到有些挤的桌子前,往下一坐,本来稍嫌挤的一张桌子,即刻一点空余位子也没有了。跟着他同行的年轻人来到烧饼铺前,高喊:“拿五个烧饼。”“小子,有个先来后到行吗?我这还没拿呢!你唠叨什么?”站在他前面的客人不满地念叨一句。烧饼张陪笑说:“客官别急,人人有份。”说着手快脚快地把刚做好的烧饼从锅里取出来。“我要带走,给我拿个东西包着。”“好咧。”烧饼张拖长了声音一声叫,动作干净俐落地把案板旁一本已撕得七零八落的书撕下两页,包了三个烧饼,客客气气送过去。后面排队的年轻人眼尖,脱口就叫:“你用天琴手秘笈包烧饼?”“什么秘笈不秘笈,不就是多得卖都卖不动的书吗?我隔壁卖书的赵老头,一屋子都是,逢人就送,送了我十几本呢!也不错,够我包个十来天烧饼了。”烧饼张乐呵呵用盘子装了五个烧饼递给年轻人,还非常关心地问:“客官,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有些不舒服。我邻居王瞎子很有些神通,能制符水治病,最是灵验不过,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年轻人大力把烧饼接过去,扭头走到明若离身边,脸色已由惨绿变做铁青。明若离从碗里取过一块烧饼,慢悠悠送进嘴里,徐徐嚼两嚼:“不错,味道挺好。”年轻人愤然道:“主人。”明若离悠然道:“稍安勿躁。”年轻人不能发作,只得用力把碗往桌上一放,也许是因为用的力太大,整个桌子竟晃了一晃,好几个人放在桌上的碗竟翻转过来,烧饼掉了出来。同桌的人大多站了起来,一人高喊:“老张头,你搞什么鬼,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断腿的桌子快修好,你就是不听,三只脚长,一只脚短,动不动摇来摇去,谁吃得了东西?”老张拿起一本天琴手秘笈笑嘻嘻跑出来:“没事,老哥几个,没事,我这就弄好。”说着蹲下来,把好好一本书,塞在其中一个桌子脚下,接着站起来按了按桌子,又笑道:“小事一桩,看,这不就没事了吗?”年轻人眼露凶芒,猛一抬手,手还没放下,就被明若离举臂一格,救回了老张头一命。“主人!”明若离拿起第二块烧饼:“来,吃饼,吃饼。”年轻人面露愤愤之色,奈何明若离浑若无事,一边吃着饼,一边看着街,一边还闲闲说笑。前门大街越来越热闹,做买卖的人也越来越多。有一个二十来岁书店伙计打扮的人,正好在烧饼铺附近,来回兜售。“火辣香艳,风流奇情,夜御九女,花样百出,《欲海花》最新上市,十文一本,附赠四本天琴手秘笈,各位识货的,千万不要错过啊!”“这位大哥,我看你身强力壮,精神过人,这本《欲海花》正好适合你。”“走开走开,满世界卖这书,我早就买过了。”“这位大爷,小人看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正是有福之相,现在又逢桃花运起,不如买一本《欲海花》,顺便还有四本天琴手秘笈附赠,学了之后,强身健体,有益风月啊!”“去去去,大爷我是走桃花运,用不着你这什么狗屁秘笈,照样情场顺畅。”可怜的伙计,卖来卖去,竟是连停步光顾一下的人都没有,只能站在街心叹气。坐在烧饼铺里的一个人,扬了扬手,操着北方口音喊:“过来,把那书给我瞧瞧。”伙计紧赶慢赶地进来,恭敬地把一本书递过去:“一看就知道大爷是从大地方来的人,果然识货。”“我是北方人,到济州来做生意的,今天刚到,济州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但烧饼好吃,地方热闹,连卖书也与别处不同。”北方客商把书一翻,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书不错,这么有意思的书,在我家乡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买卖。”他把书往桌上一拍:“行,我买了,对了,那个附赠的什么秘笈也给我拿来,既是和《欲海花》配着卖的,想必是练调情手法或金枪不倒神功的秘笈吧!”四周其他食客,一片哄笑。站在明若离身旁的年轻人却双眼冒火,猛得向前踏出三步。明若离圆圆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的笑也有些灿烂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叫住他,忽听得烧饼张跳出案台,冲着对面一人大叫:“老李,老李,帮我看着铺子,我上趟茅房。”他往外跑出几步,又扭头转回来,冲到案台处,伸手在天琴手秘笈上撕下三张纸,这才又急匆匆地跑走了。明若离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烧饼往桌上一扔,再没有丝毫食欲。那个年轻人僵站在店中间,既想去劈了那北方客商,又想追出去宰了烧饼张,一时反倒僵站在原处,没了动作。明若离慢慢地说:“松风,别站着了,我们走吧!”年轻的松风一声不吭到了明若离身边,闷闷地问:“去哪里?”明若离慢慢抬头,笑了一笑,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笑起来,却有一种凌厉至极的锋芒逼人而来:“去拜访当初夸口三日平乱的容公子。”他站起来,拂拂衣袍,负起双手,漫步向前。松风不甘心地回头看看烧饼铺,一跺脚,跟了过去。十步之后,身后忽传来砰然大响,明若离头也没回地往前走。松风却应声回头,发现刚才明若离坐的凳子,居然化为碎片,而明若离用过的那张桌子,已是四分五裂。松风怔了一怔,再回头时,见明若离已经远去,忙快步追了上去。烧饼铺的人被这一突变吓坏,纷纷挤过来看,却见桌散椅碎,而刚才椅子前的地上,多了两个深深印进青石地面的脚印。众人无不骇异,面面相望。楼阁玲珑,游廊回转,柳丝依依,碧水池塘。好花好树好景致,好水好亭好游鱼。奈何花园的主人意兴阑珊,枉废了如此美景。容若背倚山石,闲坐在池塘边,脚下无数游鱼来来去去,身边红花绿草,清新悦目,他的眼神却只茫茫然望着远方,一动也不动。性德站在距他十步远处,静静凝望他,却一直不靠近。一双纤手递过一碗清香四溢的莲子汤:“今天一早,公子就不吃东西,你也跟着不吃,再这样下去,就算你武功好,身体也撑不住的。”纤手奉香汤,软语问饥寒,如此美人,如此风光,性德却是连眼角也不往身旁的苏意娘扫一下。苏意娘脸上本来带着温柔关切的笑容,却得不到半点回应,渐渐黯然垂首,长长一叹。美人伤愁,叫人销魂断肠。便是连隔着老远望过来的苏良和赵仪,脸上都露出同情不忍,愤愤不平之色。凝香和侍月也隔着池水回廊,遥遥相望,不时低声交谈两句,神色恻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