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一在江湖中传出,在当时混乱窘迫的世间里,无人不信服神算子之语,这是和他掌管辟邪山庄有关,而且他为之效力的少主,不仅年少有成,其人更是与北府丞相赵普之子齐名的公子秋叶。于是一时之间,外来岛屿之人络绎不绝,众海客游侠纷纷建船赶往无方,由于寻不见入口在海上失踪葬身海底的不计其数,然在重金利诱之下,一批一批英雄人物前赴后继地赶来,终是机警狡猾之徒存活,安然无恙来到无方,这便是考验之一。影子剑冷琦彼时只有十四,随少主匆匆从关外回到辟邪歇息,听从少主安排和群雄比试,走不过十招的均丧命于游魂剑底,这是二道考验。进得了山庄,若是不够机警谨慎,稍稍流露出异常神色的少年第二日均是离奇失踪,还得在毒眼神判的眼皮底下化为奴仆,白天清扫一切如常,夜间转入地道残酷训练,因此诺大个辟邪山庄常让初一感觉无人,想必是有任何举动都在地下的缘故,这即是第三道考验。养兵千日,用在一时。难怪这群深藏许久的少年跃跃欲试,吴算正是算准了此批经过千挑万选精良人物的心理。神算子的眼光从众少年脸上一一扫过,他们的想法吴算一目了然,只有那个似木头人一般呆立的初一。吴算子常常喟叹,如若那日将初一赶尽杀绝,也不会留有后来之事无可逆转。“冷护卫。”晨雾中闪出一条飘忽的影子,还是那明亮谨慎的少年。一袭黑衣的冷琦右手平举着一个小小的托盘,上面圆滚滚的有数粒乌黑的药丸。神算子脸上仍然不见变化,语气清淡地道:“众弟子上前。”很快地,原来在雾中隐身的少年们都静静地自各处走出。初一逡巡一眼,发觉大多都是二十左右的男子,低眉敛目,对待面前的吴总管和冷护卫很是敬畏。“初一至十五,均上前服下药丸。”神算子那轻松的语气,似是在谈论今天天气不错一般,眼光却凌厉地在众人面前扫过。这批少年都默默地服下药丸,无一缺漏,除了初一;马上又极快地退后恭敬之色不变。初一最后从雾中走出,来到冷琦面前,也不看吴算子,盯住冷琦冷漠的眼睛,微微一笑,拈起药丸服下,无片刻的停留。“这小子……”冷琦脸上神色不减,正待狠狠地教训初一时,却见他也转身就走,似乎对这些毒药很是不以为然,想着这里,冷琦心里更是气愤。“冷护卫。”神算子冷冷的声音传来。冷琦微微侧身,对吴算子颔首一礼:“但凭吩咐。”“我会护送你们出海。”吴算的声音平稳冷漠,说完这句后,身子朝雾中之人走前两步:“众弟子听令——”少年们都垂首肃立。“众等需听从冷护卫安排调遣,若有违者,体内药丸会被催发破裂,浸染内脏,片刻殒命。事成之后,各人随冷护卫拜见少主,承诺兑现众人事宜……”吴算子最后几句却是道来分明,初一听入耳中,也倍觉蛊惑人心。“出发!”神算子一声令喝,少年们都迅速拉起面巾掩住口鼻,轻快地朝院外走去。等初一穿过冷琦面前,沉默地尾随那批少年出行之后,吴算子微微阻拦了冷琦迈步前行的身体。“提防此人。”神算子沉声道。“这个自然。”“无论如何,不得留活口。”冷琦听罢,无任何表示,心里只是在挂念少主怎地还不招他同行,他恭敬地朝神算子施礼:“总管知晓少主何时归来吗?”神算子淡漠地看着冷琦:“冷护卫不知少主亲自督力责办此事吗?你到达幽州,便可和少主会合。”“是少主吩咐我统领此事吗?”“正是。”“告辞。”冷琦听见少主吩咐由他负责这次行动,心里的高兴就马上展现在脸上,朝神算子稳稳一抱手,大踏步追随那批辟邪弟子而去。神算子望着冷琦挺拔骄傲的身影,嘴里逸出一丝轻轻的不易觉察的叹息,他又在叹息什么呢?“总管想必料到此去的结果吧?”一直隐身在雾蔼中的诸葛东阁平静地走出。神算子似乎知道身后有人,他也不回首,只是沉默地负手而立,眼光深沉地看着一行人离去的方向。两道人影就这样在雾中静立,许久,吴算子才愀然开口:“这批少年花耗了我几年的精力,你我二人为此事滞留岛内,已有极久未曾追随少主,亦极少在江湖中露面,这一切,如今看来,值得。”说到最后几字时,神算子几乎是一字一顿震人心神。“少主真的决定让冷琦听天由命吗?”诸葛东阁的话语似乎让人很不明白。吴算子身影朝先生微转,眼睛紧紧盯住东阁面容:“先生慎言。”诸葛东阁心里一片冰凉,只感觉心里的那个漏斗正一滴滴地朝下流淌着什么,他也垂首沉默了。面对少主的任何决定,他们作为小主人自小的左臂右膀,无权干涉,只能尽心为他完成心愿。“初一……”诸葛东阁的咽喉中沉闷地吐出这个少年的名字。“少主不知有此人的存在。”面对东阁的质疑,吴算子仍冷酷地笑着:“是我的决定。”诸葛东阁身形微微晃动,极快地复又笔挺儒雅,饶似他这般与世无争之人,也彻底地体会到这两人从骨子里的冷漠,他不发一语地望着总管,极力控制住心里那股似万马奔腾的寒意,思索良久,才重重地说道;“我要出岛。”初一和那批少年被分成两拨,冷琦一直带着他径直走向海边的渡口,初一只是觉察到人数的减少,却并不知晓那拨少年被分派何处。渡口之处静静地停泊一艘巨大的白色风帆的木船,瞧那船侧有层次分明的波痕与裂缝,想必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雨。众人均鱼贯而行上得大船,依照吩咐在船舱里休憩。初一靠着船舷在舱里落座,耳畔传来“哗哗”的流水,眼神茫然。脸颊传来一丝冷意,朝右首望去,有个极大的裂缝刚好可以看清外面的形势,他所处的船舱落于主板数米,眼睛对着外面雾蒙蒙的海水,仍然没有个目标。这样发呆了好久,初一突然警觉一个事情:这艘船平稳驶来,海上尽是茫茫白气,越行至海中越颠簸剧烈,眼睛不能穿透外面的雾气,只是觉得冷。初一凝住心神,极力睁大了眼睛。大船剧烈地晃动,左右摇摆不定,初一牢牢地抠住船舷,脚底下使出十成功力,用一股大力稳住身形。船开始被股大气流吸住,不断地似老鹰盘旋,发出粗重的“吱呀”声。“海潮!”纵使初一没见过海暴,也突然明白这中间的变故。在涨潮时形成的巨大的涡流,将这艘颠扑不破的木船紧紧吸附,打着旋儿吞噬在浪潮深处。初一的手脚均被受制,胸腔中火辣辣的干燥快要将他身子给冲破,但他无暇他顾,眼前最要紧的还是抓紧船只保全性命。除了窒息的疼痛还是疼痛,豆大的冷汗从初一脸上滑落,他的指关节紧抓泛白,按捺不住胸腔里的汹涌气息,“哇”地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渐渐地失去了知觉。“一,二,三……损失了一名,冷护卫!”耳旁似乎一直有人在聒噪什么,嗡嗡的人声萦绕在头顶。这是不见名字的小院落,整整齐齐四四方方,如此的普通小巧,让人匆匆走过也丝毫不会有好奇之心,就在这个寻常的农家院子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黑色的尸体。“恩。”一名神色冷峻的少年点点头,平静地说:“浇醒他们。”“哗——”一桶桶冰冷的海水兜头朝地上躺着的尸体浇去,初寒的冷气和着冰冷的海水浇灌在这些人身上,滋味可想而知。海水顺着衣襟分成几缕儿流淌在杂乱潮湿的地上,溅起了黑乎乎黏湿的泥浆。很快的,地上的冰冷的人都纷纷哆嗦起来,有的渐渐呻吟出声,院子里混合着冷峭哄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