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林信按捺下心思,苦笑道:&ldo;安哥儿,四叔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你身子还没好,要是有怨气,还是说出来好。这件事,虽然家里人都是为着你们四兄妹好,但是没有跟你们说实情也是真的。安哥儿,你放心,你祖父祖母早都说了,等咱们在华安县正式安定下来,就来接你们四兄妹过去。之前的分家……也只是你祖父祖母顾忌着四叔那时也在科考,所以才会把你们暂时分出去。只是没想到,你母亲竟会误会咱们,愣是把你给许配给一个猎户。你祖父祖母心中郁结,这才没有立刻把你们兄妹给接去华安县。&rdo;林安不语。林信只比林安大六岁,此刻却佯作格外慈爱地道:&ldo;安哥儿放心,你母亲留给你们的东西,自然都是你们兄妹的。只是你们现下还小,东西还是由你祖父祖母保管的好。等你将来和你两个妹妹嫁出去时,家里一定给你们好好准备嫁妆。至于平哥儿,家里也会好好供着他的。&rdo;只是银钱可不敢给这四兄妹一文。这是林信他们连夜想出来的法子。猎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并没有把林安功名恢复的消息告知林家。而林安的信里,对此也只字未提。是以林信他们,还想着用长辈身份,压住林安兄妹。林安似笑非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林信的绸缎衣裳:&ldo;留给我们兄妹?&rdo;他的目光最终定在林信腰间的压裙玉佩上,意味深长道,&ldo;我还以为,祖父祖母和三位叔叔,早就把我娘拼着眼盲挣来的血汗钱,还有我爹的卖命钱全都花光了呢。&rdo;林信气得一脸青紫,当下不肯再说话。原本么,林信比林安大了六岁。林家一开始没怎么想让林信读书,结果林礼娶了个会赚钱的汪氏回来,林家就有有信心为林信读书砸钱了。林信十九岁中童生,这也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了。偏偏林信还有个十二岁中童生,十六岁成了秀才的小侄子,林信的好名声,直接被林安压了一头。林信又岂会真的喜欢林安?甚至在林安被冤枉入狱时,林信明知自己这个天才到几乎过目不忘的小侄子,根本没有作弊的必要,却依旧没有为林安分辨半分,反而撺掇着一家人离开林家村。待到了衙门时,林信本是凭着一身儒生衣袍,走在前面的,结果他被差役请到了公堂等着,林安却被请到了后堂。而请走林安的衙役的称呼,更让林信瞪大了眼睛。&ldo;林秀才,这边请。咱们大人和师爷,正等着您呢。&rdo;林信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安被几个衙役客客气气地请走了。林秀才。秀才。难道林安的功名恢复了?林信低下头,双拳紧握。后堂。白谨正换了官服,含笑道:&ldo;我正要使人去寻你,你这便来了,这莫非就是李义山所说的&lso;心有灵犀一点通&rso;?&rdo;林安嘴角一抽,躬身一礼,便将他的来意一一说明,并请县太爷稍等片刻,他先去衙门前击鼓鸣冤。这次轮到白谨嘴角抽搐了。他忙道:&ldo;我吩咐人去把那王石抓来,你再去击鼓,这样来看审案子的百姓才会多些。&rdo;白谨谈性正盛,就听傅师爷猛地咳嗽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道,&ldo;这案子好审。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面没有媒人,且,林秀才父母皆亡,你妹子的亲事,你祖父祖母原也能替她做主。可偏偏你妹子正在孝期,你祖父祖母也刚巧和你等分家,独立一户。既独立一户,赋税独自交,服役独自算,这婚事,你祖父祖母,可以干涉,但不能做主。尤其你妹子还有你这个长兄在。长兄为父,你妹子还有下面两个弟妹的婚事,自当有你做主。&rdo;白谨说罢,喝了口茶,继续道:&ldo;至于热孝成亲‐‐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热孝成亲者,常常是大龄未婚或是冲喜者,你妹子和你一般大的话,才十六岁,而那王石也未超过二十,显然不算是大龄未婚。更何况还有之前的退婚书在,林秀才莫急,即便你我素不相识,你也不会输的。&rdo;林安这才松了口气。傅师爷笑道:&ldo;大人说的正是。只是这样一来,直接将婚事依照律法反驳回去,未免显得林秀才凉薄不孝。林秀才现下把你四叔叫来,反说是王家逼婚,伪造婚书,将你祖父一家摘了出去,这于林秀才的名声,反而有益。&rdo;林安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酒窝:&ldo;傅师爷说笑了,事情本就如我在状纸中所诉,王家强行逼婚,伪造婚书,何来&lso;反说&rso;一说?&rdo;众人大笑。猎户亦弯了弯唇角。趁着王石还没被带来,白谨又将几张卖身契给了林安:&ldo;这是食肆和书坊几个不愿意离开的人的卖身契。你去看看,若愿意要他们,就留着他们继续用。若不愿意要,就当给我个面子,把他们的奴籍消了,放他们离开就是。&rdo;林安谢过白谨,将几张卖身契接了过来,收起。王石父子被带来了。林安这才顶着大中午的烈阳,跑去击鼓鸣冤。奈何大鼓太高,他这身子还没发育完全‐‐个子有些矮,最后他是被猎户举着,才冒着热汗,把大鼓重重敲响的。被举高的小秀才小秀才身子弱,努力敲了一会大鼓,身上就出了一身汗。大猎户身子强壮,他的两只大手轻轻松松握着小秀才的小腰,就把小秀才给举起来了。可大猎户同样出了一身汗。他一双眼睛像是定在小秀才的小腰上似的,丁点都移不开。&ldo;喂!放我下来!&rdo;林安见被他的大鼓声引来的人越来越多,自己也没什么力气继续敲鼓了,扭了扭腰,就想下去。猎户见手中的小腰扭了扭,喉结滚动,两只大手登时将小腰攥的更紧。林安恼道:&ldo;放我下去!&rdo;猎户这才反应过来,小心翼翼的将人放了下来,然后取出一只手帕,给小秀才擦了擦额头大滴大滴的汗珠。林安想要瞪猎户,结果看到猎户只顾着给他擦汗,自己额头上的汗都丝毫不在意,心中一软。林安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再想到那坑人的户婚律,林安想要说的话,登时就只能咽了回去。这个人是真的很好。长得高高壮壮,恰好是他喜欢的类型;脾气……看着也不错,对他好,对他的家人也好,可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坑人的户婚律呢?林安真不想做被关进笼子里的金丝小雀儿,所以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进了县衙大堂。按照常理说,林安是击鼓之人,手上拿着状纸,是原告,应当先陈诉实情,可是那王石父子一见县太爷上了公堂,当头就拜,大呼&ldo;冤枉&rdo;。林安:&ldo;……&rdo;白谨也颇为无语,喊了两声&ldo;肃静&rdo;,才令王石父子安静下来。白谨这才清了清嗓子,却不是先问原告,而是看向公堂之上,和林安一起站着的林信。&ldo;堂下何人?因何见了本官却不跪?&rdo;林安已经得了秀才功名,当然不用叩拜。他不想猎户跪拜年龄差不多的白谨,还把猎户给赶到了公堂外面,和众人一起观看。王石父子是纳头就拜,这没的说。公堂上唯一该跪而没有跪的,只剩下林信一人。林信尴尬,却还是躬身道:&ldo;学生童生林信,见过大人。&rdo;白谨是听过林安的故事的,更知道林家人是如何欺负林安兄妹,而堂下这个林信,又是如何明知不该为而为之,妄图甩掉林安兄妹这几个包袱,还试图坑害无辜女子的,白谨对林信颇无好感。&ldo;这却是奇了。何时律法规定,童生见官,也可不跪?&rdo;林信面色涨红。傅师爷适时道:&ldo;大人英明。童生见官,自当下跪。且,童生自称,也该是草民二字。&rdo;林信还试图道:&ldo;学……草民已经过了府试,只要明年能过了院试,便可得秀才功名。到时便可不跪。学、草民只是……&rdo;白谨一挥手:&ldo;你也知道是&lso;到时便可不跪&rso;,&lso;到时&rso;才有功名。你现下既无功名,因何不跪?&rdo;林信看向一旁站着的林安。白谨道:&ldo;林秀才可是今年院试的案首,即秀才头名,自然可以不跪。&rdo;林信只道林安恢复了功名,却没想到林安竟是案首!而他自己,比林安年长六岁,大了足足一辈,却是刚刚考过童生,院试压根榜上无名!登时只觉脑中&ldo;嗡&rdo;的一声,看向林安的目光,越发复杂。白谨却不管那些,厉声喝道:&ldo;还不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