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从一开始的没交集,到后来,居然也会聊上几句,对话都是重复的。“应许姐今天还是没回来吗?”“老宅那边有消息了吗?”回答往往都是摇头,然后就是沉默。“我把这两本书拿过来了,你睡觉前都要翻一翻的。”“你怎么知道?”“应许姐说的。”然后又是沉默。刘川川对韩千重的喜好了若指掌,他喜欢的沐浴露,他爱用的毛巾品牌,他喜爱的书籍,他适宜的温度。这一切都是应许告诉她的,所以,刘川川虽然以前和韩千重碰不上几面,却能将韩千重的日常生活打理得很妥贴。“韩大哥你为什么不喜欢应许姐?”“不为什么。”“应许姐很爱你。”随之而来又是沉默。刘川川收拾完打开门要走的时候,韩千重忽然开了口:“不是她爱我,我就非得爱她。”刘川川回过头来,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忽闪忽闪的:“韩大哥,我觉得你可能弄错了。”韩千重眉头微蹙,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刘川川很认真地看着他:“我在村子里的时候,我邻居姐姐有件花棉袄,很漂亮的花,很厚实,穿着很暖和,姐姐很喜欢,每天都穿着。可我却很讨厌,还偷偷在上面用泥巴涂了好几道。”“后来那件花棉袄太小了,姐姐把它送给另一个村子里的亲戚,我再也没看到过,我很难过,这才明白,原来我不是讨厌它,而是太喜欢它了。”“韩大哥,你是爱应许姐的,只不过你不知道,你被蒙蔽了眼睛。”应许回过神来,半躺在空中翻滚了两下,要是她能出声,只怕是要笑掉大牙来为刘川川的表情配音。韩千重爱她?这可能是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要神奇的论调。这天是双休,刘川川走了以后,韩千重就靠在床头上休息,翻了两页书又合上了,看起来心绪不宁。他打开床头柜,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信封,应许瞟了一眼,那种酸涩到极致的感觉又来了。就像她当时在信纸上落笔时的心情。愿你我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是网上流传的关于唐朝离婚协议的版本,她借用了写给了韩千重。“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这几个字写下的时候,她的手都在发抖。近八年的恋慕,六年的朝夕相处,终成一场灰烬,她放下了怨怼,却没能止住心酸。应许出去游荡了一圈,在二十楼的高空感受了一下被风穿透和心悸的感觉,终于把那酸涩冲淡了不少,重新回到了客厅。对答机响了起来,应许有点纳闷,还有谁会上门?要是元彤彤,肯定让韩千重下去接她了。韩千重从里面走了出来,显然也有点困惑。按了按钮之后,保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韩先生你好,有封挂号信,请问要不要让他送进来?”挂号信是一张明信片,韩千重一拿到看起来就十分惊喜,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直到邮递员催促他填写签收单。他龙飞凤舞地填写完,捏着明信片走进了书房,打开电脑,搜索着什么。应许冷眼旁观,懒懒地提不起劲儿去看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喜出望外。不一会儿,韩千重换好衣服走了出来,显然是要出门。应许实在不想跟着到外面去兜风,她的心情很差,简直差到了极点。等到那股大力再次袭来的时候,她胡乱地一路抓着东西,想要和那股力量对抗,可是,她的身体照例能穿过所有固体,一路前行。混乱中,“哐啷”一声,一本木制的佛经掉在了地上,应许回头一看,那佛经是放在她刚才穿过的酒吧台上的,约莫一个小计算器大小,一共两页,上面刻着大悲咒。这是她在一个拍卖会上竞到的,正宗紫檀古物,原主世代信佛,第十代先祖曾经出家侍奉过当时的著名的天台法师,竞拍结束后,她和原主见过一面,原主博学多才,谈吐斯文,出售这本佛经只是因为有家寺庙被火烧了,他想筹集资金重建。应许挺敬佩他,不过也知道这种人高洁自傲,不屑于接受别人的恩惠,所以,她暗地里打听到这家寺庙,捐了一笔香火钱。这本佛经她原本是想给韩千重辟邪用的,只不过这份礼物和很多礼物一样,被韩千重随手丢弃,她只好把它放在了客厅吧台的高处作为装饰品。看着这本掉落的佛经,应许隐隐觉得她好像遗漏了什么,还没等她细想,她就被拽出了公寓。韩千重的车在马路上一阵疾驰,过了一会儿便到了上林山。上林山位于s市的北部,和植物园、北郊公园等数个公园连接,北有s大,南边是商业中心,东有s市最大的医院,是s市有名的景区和豪宅区,半山腰上都是一些顶级富豪的别墅。应许觉得韩千重的状态有点不太正常,她有点后悔,刚才怎么没看那张明信片上写的是什么。韩千重的车在别墅区被警卫拦了下来,应许听了一会儿,总算明白了,他要去找江寄白。警卫确认了好几遍,很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江家的人都说不认识你,不如这样,你和江先生先通个电话。”“我没他的电话,不过我有急事找他。”韩千重冷冰冰地说,“这事你们耽误不起。”警卫瞧了一眼他开的车子,神色有点鄙夷了起来:“你连江先生的电话都没有,我们更不能放你进去了。”韩千重气结,却也没法子,只好把车停在了小道的旁边,烦躁地看着自己的手表。这一等就是三个小时。韩千重从来都不是一个非常耐心的人,以前要是约会的时候,要是应许晚了十分钟到,他八成就已经走了。他会等上三小时,更别提他等的是他向来鄙夷的江寄白,应许的好友,这简直就是奇迹。等江寄白那辆路虎揽胜开过来时,韩千重几乎是飞一样地冲了出去。那尖锐的刹车声响起时,应许觉得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江寄白没有下车,只是摇下了车窗,淡漠地问:“什么事?”“我知道应许在哪里了,”韩千重没在意他的冷漠,挺高兴地说,“你要不要地址?”江寄白有点意外,嘲笑地问:“她在哪里?”“她在f国的一个小镇上,我查过了,那里是梧桐树之乡,她可能去那里散心了。”韩千重说完皱了皱眉头,略带谴责地说,“这种时候她这样有点任性。”应许一下子有点糊涂了,韩千重怎么会忽然冒出这种念头?“去f国看梧桐?”江寄白骤然大笑了起来,趴在方向盘上都直不起腰,“韩千重,你怎么这么可笑?”韩千重的脸色不好看了起来:“怎么,你不想去找她?你不是她最好的朋友吗?”江寄白抬起头来,拭了一下眼角笑出来的泪珠,声音有点嘶哑:“应许在哪里,不牢你费心了,你就管好自己吧,这辈子,哦不,下辈子,下下辈子,但愿应许和你永生永世都不要再见。”应许趴在车窗上,看到了江寄白眼角的那滴泪珠。她很想哭,如果一定要说这辈子她对谁心存愧疚,那个人就是江寄白。她是独生女,从小到大,是江寄白一直象哥哥一样保护着她,好像一个温柔的骑士。成年后,两个人志趣相投,品性相近,更是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两个人唯一发生过的冲突,就是韩千重。江寄白一直为应许不值,好几次拍着桌子要让应许和韩千重分手,却最终在应许祈求的目光下败北,到了最后,他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应许泥足深陷。自杀前,应许任性了一次,把所有的杂务都扔给了江寄白,更是给江寄白郑重地写了一封遗书,她怕江寄白得知她的死讯后迁怒韩千重,在信里再三叮嘱,她的死和韩千重无关,也恳求江寄白不要告诉韩千重她的死讯,她不想让韩千重以为,她是因为得不到他而自杀的,让江寄白替她保留一点最后的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