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书言的目光在跳跃的火光之中轻微闪烁,他漫不经心地说:“你还跟我家城主一个观点?”闻人卓尔的目的堪称毫不掩饰,叶十三也在城主府呆了两天,自然清楚李书言说的是什么观点:“闻人卓尔也就只有这点还值得一提!”……目的还真是为了让闻人君和闻人寻分开啊。加上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的目标很明显是闻人寻,但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按照这个人对闻人寻本身的重视,闻人寻怎么会不认识不清楚这个人?而且如果是什么阴晦之事,照理来说任何计划都应该在暗处进行,就算失手被抓也应该极力寻找逃脱的机会。结果从这短短时间来看,对方不急着逃脱也就罢了,还对闻人君和闻人寻的关系超乎寻常地关心,简直就像——像什么呢?李书言忍不住抬手按了按抽疼的脑袋,近些年来,身体上的病痛已经极大的影响了他生活。好比现在,仅仅是在疲乏的时候稍一凝神,身上就一阵冷一阵热的,连精神都因为脑海的疼痛而集中不了。他忍着难受,试图继续分析:关键点还是在闻人寻身上,相似的面孔,重点的关注……也许一切的不寻常其实都是寻常……只要连上断掉的那截铁链,马上就可以明白真相……“……我说你有这个时间关心我的事情,不如想想怎么去追秦楼月吧!”叶十三嘲讽说。注意力正艰难集中的李书言只听到了叶十三这句话的最后一个尾巴,但并不妨碍他在一瞬间推出完整的话。他霎时一惊,转瞬就镇定下来:“怎么,你是从城主那边知道的?”叶十三哂笑:“估计现在城主府里头没几个人不知道了!”说实话,这件事……真是毫不意外。李书言不知道自己该笑还是该哭,只能哭笑不得地说:“城主藏不住话,见谅了。”其实闻人卓尔哪怕再藏不住话也不可能见人就唠叨李书言的事情。事实上,闻人卓尔是在得知李书言真的离开之后一时接受不了,跑到闻人君面前裂着脸颠三倒四地说话,这才被还没有走远的叶十三听了一耳朵。真正的内情当然不可能在这种时候说出来的,但让叶十三感觉极为不高兴的是,哪怕他说出了这句话,面前病弱的书生依旧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他撇了撇嘴,难掩嫌恶地说:“一个大男人竟想行妇人之事,难怪他也——”叶十三突地收了收口。“他也什么?”李书言饶有兴趣地追问。叶十三冷笑一声:“难怪你们一个个都不正常了。”李书言微一挑眉,目光在叶十三脸上一打转,心道那个‘他’如果没有意外,指的就是闻人寻了,再加上一个也字,很明显是在说两个男人之间的情事,最后联系叶十三对闻人寻一贯的态度……‘难怪他也跟着不正常了’……对方想说的,是不是这一句话?“什么不正常了?”秦楼月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李书言和叶十三一同转身看去,正看见刚刚离开的秦楼月捏着一张纸条从破庙后墙跳进来。叶十三完全不悚,一脸讥笑地重复一遍:“在说你们一个个都不正常呢,秦宫主。”秦楼月一挑眉,眼神落到了李书言身上。李书言咳了两声缓解胸腔的难受:“在说我痴恋你未遂的事情。”这句直白的回答不止出乎叶十三的意料,也让秦楼月多看了李书言两眼,跟着他笑起来,对叶十三说:“这话你晚说一炷香的时间。”叶十三还没有明白过来,李书言就悠悠地笑起来,也跟叶十三说:“你说得对,我一个大男人,行妇人之事已是丢脸至极,难道还要学妇人之态痴缠不休?”叶十三脸都黑了一瞬,暗道难怪刚才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是早就下了决定了,可是对方早不决定晚不决定,非得这个时候来,简直像是在跟他唱反调一样——“秦宫主,”李书言的咳嗽声打断叶十三的思绪,他抬眼看去,看见坐在火堆旁的男子将双手拢进袖中,虽然佝偻着身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面孔却在火光的照耀下尤为明亮,“飞鹰十三部刚才传了什么讯过来?是不是,”他的声音缓了缓,“我们城主也被卷进来了?”秦楼月问:“为什么会这么想?”“没有为什么,单纯猜测。”李书言坦然说。秦楼月脸上一刹绽出微笑,笑容里先有一抹藏得极为漂亮的杀意,跟着又淡下去,只剩下浓浓的嘉许:“不错,明月公子算无遗策,飞云城确实被卷进这潭水中了!”前事竟(二十一)作为天下第一宫的宫主,对秦楼月来说,哪怕叶白再好用,也不可能只有叶白这一手底牌。只一夜的功夫,秦楼月在天下宫的亲信就带着人和弓弩等大型武器团团守在了周围,警惕周遭的任何风吹草动。叶白要去丞相府,秦楼月则回天下宫,方向一南一北,两人必然分道而行。在火堆旁囹囵睡了一觉的李书言自然地往叶白身边一站,用行动来旁证自己昨晚所说的话。秦楼月也不以为意,照样言笑晏晏地说了一通场面话,这才带着自己的人离开。叶白和闻人君则带着李书言,先拐道将怎么看怎么有些不好的人送到邺城,又接了冰火兽,最后才往距离邺城并不太远的丞相府转去。水磨的青砖地面,一色的粉白院墙,甚至街边搭起的供贩夫走卒歇脚的小茶铺,都和叶白的记忆并无二致。只有一点,当年气派堂皇占了一整条街的丞相府,已经变成如今闻名江湖的杀手府。这一路足足花了十三天的时间,距离傅长天接到消息也有一旬了。三人带着冰火兽刚刚到达傅府门前,看门的人立刻掏出哨子用力一吹,哨声没有响起,闭合的中门却立刻被打开,傅长天急匆匆从里头走出来,一脸的惊喜:“大人,你回来了!我收到信之后特意找了当年修整丞相府的工匠和在丞相府呆了多年的下人,让他们把房舍摆设一一复原……”叶白点了点头。傅长天恰到好处地停下来,和闻人君叶十三甚至冰火兽都打了招呼之后,立刻转向叶白,满面春风地建议:“大人,这些天我一直注意着他们复原的进度,我先陪你走一圈,给你介绍一下怎么样?”“嗯。”叶白应了一声,尽管依旧是极为简单的音节,也让跟在他身旁的傅长天精神一振。叶十三隐蔽地撇了撇嘴,悄悄踹了冰火兽一脚。冰火兽漫不经心地扫了叶十三一眼,一甩鞭子一样的尾巴,跟着叶白走入傅府。这个时候,守门的傅府子弟才抹着汗上前,在街上行人好奇又畏惧的眼神之中,重重关闭乌黑色的铁皮大门。“大人,这是练武场,这边的垂花门连着后园,过去就是主院,主院的卧室里有一道暗门,门下有一间密室……”傅长天陪着叶白,指着一个个院落详细介绍。丞相府占地大,当时的主人又有染指江湖的野心,府中一应房舍都极为完善,傅长天接手之后,除了在细节上调整一下之外,还真没有大兴土木地改建。因此尽管时间不长,也足够他将各处恢复得八九不离十了。叶白沉默地随着傅长天前进。不过两三年的时间,他对于这里的记忆并没有比当初减少几分,宴会大厅上来来去去的人,被囚禁在房间时束缚身体的铁链,还有那间放置有丞相府最大秘密的石室……“大人,这边——”旁边的声音突然有轻微的停顿。叶白顺势看过去,正是自己当年被囚禁的那个院落:“这边不用看。”他简单说了一句,就继续往前。傅长天顿觉松了一口气,挥挥手让守在院门前的人继续把锁锁上,就紧走几步跟上叶白。花木在晨风中轻轻摇晃,沿着石头路穿过又一道拱门,没走两步,就是另一个上锁的院落。傅长天注意到叶白多看了两眼,解释说:“这个院子紧邻着主院,听之前呆在这里的下人说是叶谦夫人的院子,已经锁了好多年了,只在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打开,让下人进去打扫。”叶白没有说话,但转身朝院子方向走去。傅长天连忙让身旁的人找出钥匙上前开锁。干枯的枝桠探出白墙,厚厚的灰尘积了一地,叶白走进院子,先往周围的池塘水井扫了一圈,才走到厢房前。这里的房间跟外头的院门一样,统统落了锁。叶白没有等身后的人再找钥匙,捏起铜锁的手指直接一错,实心的锁头就寸寸断裂,他跟着推开房门,举步进入。这是一间最普通的闺房,没有多精致的陈设,没有多华丽的铺盖,只有厚厚的灰尘,一层又一层地堆积在每一个视线所及的地方。叶白在门口的位置停留了片刻,他的脸上掠过了一瞬的奇怪,跟着直接走进同厢房相连的卧室,站在床前微微皱眉。“怎么了?”闻人君在进来之后第一次开口问。“我觉得这里有东西。”叶白简单说。闻人君微一扬眉,也没有接话,直接冲着面前的拔步床挥出一道掌风。鹅黄色的帐幔上立刻扬起一蓬灰尘,旁边的傅长天不觉后悔,暗道要早知道大人会关注这些,他就直接用丞相府原来的下人,让他们一起按之前的规矩来就好了……不过现在倒也不算差,直接锁起来反而避免了东西丢失的可能性,如果这里真的有东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