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霏低着头,过了会儿说:“好,那就再等几天。”忽然房门被砰一声踢开,一道人影旋风般扑了进来!子霏只觉得眼前一花,星华已经站在身前。星华圆睁眼睛,扑上去把眼前的人抱个满怀!“死东西你还活着啊!”许多的话涌向嘴边,可是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死死抱着他,手攥紧了拳头,鼻子发酸眼眶热涨,想捶他几下子却下不了手。“你,还,活,着,啊!”这几个字说得恶狠狠的,星华撒开手,上上下下仔细看他:“你……你怎么会变成了龙族的人的?”一想着这家伙居然回到帝都来却一直装陌生人,还是恨不能狠狠踹他两脚。“对不住你……”子霏被震得回不过神来,反反复复的只会来回说:“不是有心瞒你,只是……一直没有刻意想说……对不起……”“说什么对不起!”星华瞪着眼:“说对不起就行了?我,我,我掐死你个祸害!”“啊啊——”子霏惊叫着被他扑倒在身后的榻上。星华提起拳头来,高高扬起,落在身上却也不怎么痛,嘴里倒是叫得凶:“我打死你!”文正急得上来拉:“宫主,宫主,别动粗,有话好好儿说,子霏大人旧伤未愈,经不起啊!”星华轻轻一抬臂就把文正甩到一边,和小侍撞作了一堆。子霏叫得声音高,心里酸热一片,却也知道星华不会真的把他怎么样。文正挣扎着爬起来喊“来人啊”,小侍慌得跑到左又跑到右,想拉星华又不敢拉。一片兵荒纷乱,人仰马翻。平舟静静站在门边,看着他们纠成一团。子霏的目光和他的对上,有一瞬间的怔仲。然后,平舟淡淡的笑了。明亮的眼睛象是会说话一样。还活着,就好了。辉月的生辰,就在一派表面上祥和安逸的气氛中到来了。子霏并没有穿平舟特地送来的那件大礼服,还是一领青衫,只是佩带另换过了一条玉带。星华挨过来小声说:“有你的,明着不给他面子。”子霏一笑:“他才不计较这些。”星华想了想,笑出声来:“这倒是,现在他也不能再让你去擦神殿的地板。”平舟自然是盛妆华服来的,子霏从没看过这样子的他。身上是层层的锦绣,正冠压额,一张秀颜清贵异常。注意到子霏瞧他,露出一个极温雅的笑容。行云反而是晚来的一个。这几天都闭在房中不肯出门的他,穿著雪白的锦袍,眉清目朗,却垂着眼不看人。平舟说是已经开解过了他,两个人共睡一榻,是暧昧了些,可也不至于称得上非礼。只是行云那样爱面子,自是不肯拉下脸来为这个跟子霏道歉。子霏笑了笑跟平舟说,反正也没打伤打死,没什么要紧。这会目光在空中遇上,行云勉强扯扯嘴角,子霏回以一笑。星华打圆场:“好啦好啦,误会说开就行了,做什么还虎着脸,又不是生死大仇。来来来,一起喝一杯!我说,给上大酒杯!”子霏笑笑,这就是星华的作风,一酒泯恩仇。行云眼里有笑意,显然也是想到这里。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又碰到了一起,这一次是真心的交换了一个笑容。酒爵摆上,美酒斟了满满的两大杯。星华招呼他们两个:“来来来,碰个杯。”自己却提起酒壶对嘴就倒。平舟在后面拍他一记:“正会还没到,你先喝醉?不成体统。”星华嘟囔着:“有什么要紧的,成天闹这些虚礼累不累……”可是说归说,酒壶还是放了下来。子霏与行云碰杯,一饮而尽。“星华,我有些事跟你说。”星华问道:“什么事情?”子霏踌躇了一下,道:“等宴会过了你来找我,我告诉你。”星华撇撇嘴:“什么事现在不能说?”总是一件很要紧的事。子霏拿不稳,星华究竟是知道不知道,他有个儿子的事情。辉月自然是最后一个到场。墨黑绣金色滚边的袍服,额冠上垂坠着明珠,澄静的眼睛里似有水雾盈然,远比那晶莹剔透的珍珠还显得美丽动人。星华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来跟子霏咬耳朵:“这个家伙倘是不当天帝,非有人把他强取豪夺收归私房去当宠眷的。”子霏一笑,辉月的美丽的确是超越凡尘,可是手段何尝不是一样,不动声色的回了一句:“你要想数数帝都正殿里共铺了多少块地砖,我想他肯定成全你。”星华打个哆嗦,显然是想起了少年时被惨痛处罚的经历,坐正了不再说话。他们坐在最高的一阶平台之上,行云笑着说了祝寿的辞令,平舟星华跟着说了。子霏也笑着恭贺过。辉月目光沉静,眼波流转,微笑着说:“都不用客气,不过是借着这个名目聚一聚人,平时总见不到面。”司礼念着上寿的好辞,然后开席。并没有太隆的仪式,长阶下的大殿堂中载歌载舞倒也热闹,只是台子上这些人都注意看。“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事儿?”星华歪过身来问。子霏一笑把话引开了:“你送了什么贺仪?”“几套旧书。”星华啜了一口酒:“从头至尾都是手下人一手包办的,他们整天的琢磨这位的喜好,肯定不会送错了。”子霏想一想旧年的事情,辉月的确是爱书之人。却不知道平舟又送了什么。子霏的席案离行云最近,两个人也时而交换一两句言语。辉月看了看嘴角含笑的行云,又看看行若无事的子霏,脸上淡淡的,也不说什么话。下面又换过一拨歌舞,子霏端着酒盏,一双眼看着,象是极认真,又象是有些困倦,辉月忽然说:“子霏可是累了?”子霏回过神,笑笑说:“我想起你上次生辰时候,我还生得很丑,一晃都这么多年了。”辉月点点头:“不错,是很久了。”又听辉月说:“上次你还肯花心思为我庆贺,这次就混过去算了么?”子霏只是笑,指指地席上搁的一只盒子:“我也有薄礼。”辉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把盒子打开来看,里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玉瓶。辉月拿了起来看,问道:“这装的是什么?”“香料中最上品的,莫过于龙涎。这不算什么礼物,不过我来的时候就带在身上,想着你是喜欢这种香料的。”辉月的指尖慢慢移动,感觉那玉瓶的光滑,笑了笑:“这不能算。”子霏看他美目流盼,想到过去的种种,神思一滑又想起前些日子夜里那无痕春梦,心里百感交杂,强笑道:“自然不算。只是我来得的得仓促,哪有预备礼物的功夫?你想要什么礼物?”辉月顿了顿,微笑说:“我先想着,回来再和你要。”等歌停舞歇,酒过三巡,辉月忽然道:“行云,你的成人之礼,也就在眼前了。心里可有择定人选没有?”真正是一鸟入林,百鸟无声。这一句话说过,连远远的边席上的人也都停了酒住了话,目光齐聚到行云的身上来。行云站起身来,脸上的神色十分平静,身上雪白的锦袍衬着他面如冠玉。“我心中已有所选。”辉月眉梢微微一动,脸上却带上了温雅而欣然的笑意:“哦?是不是现在这殿中的人?是哪一位?”场中本已凝肃寂静,辉月此言一出,好像空气陡然变得稀薄,一群人无不此起彼伏的倒吸气。行云清清楚楚地答道:“确是这殿中一人,”他顿了一顿:“只是我还没有问询过此人的意愿,不好冒冒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出来。”辉月一笑:“不妨,今天是我的好日子,绝不会有人那样煞风景。况且孔雀公子前程无量,人品绝佳,怎会有人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