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一定不能和村里人撕破脸。只要他们能笑脸迎人,就什么都不反对。至于心里怎么想,还是憋着。等天晴、下了山,再做计较。
抱着这样态度,谷老师回答:“也好。之前就说,要看看这边的传统民俗。”
村长脸皮抽了抽。他大约想露出一点笑,可实在笑不出来,最后说:“那先去找兰婆。”
一群人乌泱乌泱,往兰婆家去。
两拨玩家重逢。
老中医已经大致处理好兰婆、方婶剩下的伤口。兰婆那边还好,都是假程娟干的。或许是抱着慢慢折磨心态,假程娟给兰婆造成的伤看起来恐怖,但都不算太深,季寒川之前的处理就足够。比较麻烦的是方婶,老中医一看,就皱眉,说:“这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端详片刻,“有大虫下山了?”
方婶虚弱,说:“不知道。”
老中医就叹气,想到什么,不再多问。他教村支书老婆给方婶擦身、上更合适的药。一番处理之后,好不容易结束,出门喝口热水,村长等人迎面而来。
“德义叔?”村长惊讶。
“建树啊,”老中医倒是老神在在,问:“这是?”
村长压低声音,说:“我准备提前办山神祭。”
老中医脸上看不出意外,视线从村长之后的几个老人身上扫过,隐晦地问,“你问过志勇他们了?”
村长说:“我爸之前给我讲过,”声音更低了,顺便推了老中医一把,“这事儿要和兰婆商量,咱们进去说。”有些话,不能透给外人。
除了西城大学师生,村支书夫妇也被归入“外人”。面对自己工作搭档,村长客客气气,说:“文德,昨晚的事儿,你也辛苦了。这样,我们要商量事儿。方婶不方便,春燕又,”说到这里,村长才像忽然意识到,自己老婆死了,自己应该表现出一点悲痛,“……唉!”
村支书还不知道村长老婆身上发生了什么。又是一番解释。
等听完,他久久无言。村长说:“让华月帮忙做点东西吃?你也给华月帮帮忙?”
村支书答应。他知道村长要支开自己,但现在村支书心里很乱,他也想和老婆谈谈。
夫妻二人进了厨房。看东屋与厨房相连的小窗子,这会儿却是被床单盖上了,什么画影都透不过来。
另一边,堂屋,西城大学评估组。
谷老师等人经历了和先前吕和韵一样的惊讶。季寒川解释几句,玩家们迅速弄懂,心理活动也和吕和韵类似。当下情况,没人追根刨底。
谷老师那边比较麻烦,季寒川想了想,提到一个山淮村内学到的名词:“可能是‘鬼肠子’?总之,是在村长家里鬼打墙。”
谷老师还是晕晕乎乎:在山上鬼打墙可以理解,科学也有解释,因为两只脚迈出距离不同所以一不留意开始转圈……可村长家院子,一眼就能看到头了,这怎么鬼打墙?
季寒川只好叹气,说:“我也不知道。”
谷老师到底抱着疑问。可他反倒接受这个说法,不再多说什么。
方婶家大堂没有暖炉,实在冷。加上先前淋雨,柯昙、侯学义嘴巴都有点冻紫。侯学义忍不住说:“谷老师,咱们要不然给村长说一声,先回村长家?”
他有意无意扫一眼西屋。
某种程度上讲,“游戏”里最让玩家们放心的东西,可能是尸体。
前提是他们清楚知道,在当场设定下,这些尸体不会复活。
谷老师自发地理解,觉得侯学义这会儿这么说,是对西屋里龚良玉的碎尸有忌讳。
他叹口气,却听韩川阻止,说:“谷老师、猴子,还有点事儿,我要告诉大家。”
所有人视线落在季寒川身上。
季寒川唯独看一眼谷老师。他心下权衡:玩家们留这个npc,是觉得然后与村长明面冲突时,谷老师可以缓冲。于季寒川来说,缓冲与否倒是其次。不管谷老师有没有具体“作用”,自己都会尽量能捞一个是一个。问题是,如果把“村长杀了他妈,尸体和你们睡了三晚上”一事告诉谷老师,他会不会崩盘?
季寒川从来认为npc也是人。
这并非只是一个主观态度,而是有客观支撑。在宁宁诞生,季寒川与邵佑联系上以后,邵佑断断续续给他讲了海城发生的改变。
这种沟通很艰难,要绕过“游戏”监控,所以很多话,邵佑需要一语双关。好在季寒川与他在一起十年,默契非常。哪怕邵佑是借宁宁之口讲话,又考虑宁宁能量不足、时不时需要“充电”,否则就要“死机”的状况,最开始那段时间,一场游戏中,只能与季寒川讲不到十句话……他们还是坚持下来。
邵佑说,季寒川离开海城后,海城开始了第一轮游戏。
所有未被“游戏”污染的人都被囊括其中,最终通关者十不存一。活着的人成为玩家,进入下一轮;死去的成为npc,一次次重复既定命运。
至于邵佑。他和其他早已被污染、吞没的人一起,成为游戏生物。
而在第一轮游戏之后,玩家们离开当前场地,“游戏”进行复盘,并且从海城的过往与未来之中拆出无数小场景,搭建成新的场地。季寒川经历过的“海城一中”是其中之一,而邵佑被“游戏”分配过去,成为关底的“祂”。
这些被拆分出的游戏里,npc同样是那些在第一轮中死去的人。他们不止失去了“当下”,也和整个世界一样,失去未来与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