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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ldo;什么问题也没有。俗话说好事多磨,这么点小事你不必放在心上。&rdo;白庭禹劝慰道,&ldo;不瞒你说,我前些日子回老家,就是为了这事,我把这门亲事与哥哥嫂子三头六面都说清楚了。他们哪有不愿意的?虽说到了三十四五岁上,夫妇二人才有了这么个宝贝疙瘩,一味骄纵,百般疼爱,一听说这件事,我那嫂子顿时眉开眼笑,拍着说道:&lso;要是结成了这门亲,我们悬了五六年的心就可以放下了。&rso;他们是被土改和镇反吓破了胆,哈哈,说起来也怪可怜的。&rdo;

&ldo;他们有什么好害怕的?莫非你们家是地、富、反、坏?&rdo;

&ldo;反坏倒也说不上。不过我们私下说说,她家跟这个地富略微还沾点边。&rdo;白庭禹道:&ldo;我们家祖上世代在长江淮河上贩盐,做的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家中广有田产。我十八岁出去参加革命,自然与这个家庭划清了界线。可我的哥哥就不同了,他是长子,这么大的一个家私,虽经分家析产,临解放时,划在我哥哥名下的田产少说也有两百亩,不是地主是什么!到了52年划定成分的时候,土改工作组顾念我革命多年,多方做工作,最后给他家定了个中农。成分虽说划定了,可我那哥嫂经过这么一折腾,就落下一个心病来,担心一旦翻出旧账,说不定还得来个人头落地。因此一有风吹草动,便风声鹤唳,肝胆俱颤。&rdo;

&ldo;你哥哥叫什么名字?&rdo;

&ldo;白慕尧。&rdo;

谭功达一听白慕尧这个名字,忽然想起来,他此前曾一连收到过三封匿名信,都是举报土改工作组徇私枉法,白慕尧划定成分不当的。在这件事情上,白庭禹虽然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可私底下做了多少手脚,也不难想见。不过事已至此,碍着白庭禹的情面,他也不便再说什么,只是道:&ldo;这么说,白小娴本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件事?&rdo;

&ldo;怎么不知道?&rdo;白庭禹喝了几杯酒,脸红得像鸡冠似的,&ldo;我从夏庄老家回来的当晚,就去找她谈了话。&rdo;

第一章县长的婚事(25)

&ldo;她当时怎么说?&rdo;

&ldo;嗨,这种事,&rdo;白庭禹支吾道,&ldo;这种事,哪有姑娘家一问,就愿意的?免不了要推三阻四一番。嘴上说不愿意,心里头没准乐开了花。这女人的心要是硬起来,简直就不能算人!可是再烈的马,你骑上它溜一圈,没有不驯服的。别想这么多了,这都是女人惯常的小心思,你哪懂这个!我这个侄女,脾气的确有一点,可心地纯良,天真无邪,你们结了婚,日子一长就好了。&rdo;

谭功达一个人喝着酒,心里闷闷不乐。揣测白庭禹话里的意思,可见小娴心里不情愿。不情愿倒也罢了,刚才她敢于当面顶撞自己,还不是嫌我老?想到这儿,他心里又莫名其妙地恼怒起来。他倒是想打退堂鼓,可他一想起白小娴那张桃花带雨,娇艳欲滴的脸来,心里又有点不甘心。半天呆在那儿,始终没有说话。正在踌躇间,忽听得白庭禹道:&ldo;你回家后,赶紧将屋里屋外收拾收拾,别弄得像个狗窝似的,让老人看了心里寒碜,后天一早我就带他们过来。&rdo;

谭功达不由得一愣,诧异道:&ldo;你,你带什么人过来?&rdo;

&ldo;怎么,钱大钧没跟你说吗?他怎么把这事也给忘了!我哥哥嫂子想来县城一趟,一来与你见个面,二来呢,也想在县城逛逛,买点东西。他们今天晚上到,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rdo;

&ldo;这件事大钧倒是跟我提起过,是我没在意。&rdo;谭功达的神情有点恍惚。他想起来,前天中午,钱大钧来他办公室的时候,谭功达正在跟新成立的县科委的几个人谈沼气试点的事,他隐约记得钱大钧特地将他叫到门外,还问他要不要添点什么家具,等到他送走了科委的人,心里还一个劲儿地纳闷:大钧这小子,怎么忽然神秘兮兮的跟我说什么家具?

9

谭功达的家离县委大院不远,四周大树环绕,显得十分幽僻。这房子里原先住着一个寡妇,姓冯。丈夫常年出门在外,十多年没有音讯,不知死活。因长得颇有几分姿色,日子一久,就不免招蜂引蝶,做起那皮肉生意来。53年的时候,梅城三反工作组派人将她传到街市口参加批斗会,这寡妇死活不依,最后几个年轻人用麻绳套住她的脖子,像牵着一条狗似的,死拖活拽把她弄到了门外的巷子里。围观的人把巷子围得水泄不通,场面渐渐有些失控,更有当地的几个泼皮无赖也混迹其中,跟着起哄。他们推推搡搡,骂骂咧咧,三下两下就把冯寡妇的衣裤扒得一干二净。那冯寡妇虽是个私娼,倒也颇有节操,回到家中,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据住在隔壁的信访办的老徐说,那天早上他赶去帮着收尸的时候,这寡妇的桌上还留有半截没有烧完的蜡烛。旁边的毛边纸上写有小诗一首,只是不能断定是否就是自尽当晚所写。诗曰:

花开若有思,

花盛似欲燃。

一夕风雨至,

狼藉不可看。

因她窗下有一棵

海棠树,咏的似乎就是海棠。老徐说,墙上有一帧小照,是冯寡妇年轻的时候拍的,鼻梁上还架着玳瑁眼镜,可见还是个读书人。这个冯寡妇是从外地来的,平常不跟人搭话,对她的来历,左右邻居一概不知。人倒也挺好,见到人总是笑嘻嘻的,一副胆小怕事的样子,不敢正眼瞧人。冯寡妇死后,她的这间屋子就作为无主房,划拨给县干部们住。本来这房子就是阴森森的,再加上一个吊死鬼,干部家属都说这房子晦气,不吉利,挑到最后还是没人敢要。最后,谭功达只得自己搬了进去。

谭功达刚搬进去的时候,还记得院中的大刺槐树下,有一辆生了锈的儿童自行车。在那时的梅城,这辆自行车可说是稀罕之物,似乎在见证着这个寡妇的来历颇不一般。另外,她或许还有过孩子。那孩子是夭亡了?还是去了别处?也无从打听。槐树旁有一个井台,院中的竹篱已经朽坏,邻居家的鸡常到院子里来啄食,那畦小菜地也已荒芜了。一间灶房通过一个小天井与正房相接,一律是砖墙明瓦。房间不大,却也敞亮精致。

客厅里有扇小木门,通往后面的小跨院,进深很窄,碎石板的地面中间有一簇天竺。四周砌有高墙,墙外遍地芦荻,一派大江。江面上过往船只的汽笛声,也时时可闻。

这天晚上,谭功达开完了三级干部会,回到家中,夜已经很深了。忙碌了一整天,又困又乏,未及洗漱,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半夜里突然下起雨来。雨点密密地打在瓦楞上,飒飒有声。朦胧中,他觉得雨从朝东的窗户里飘进来,落在他脸上。床上的帐子也被风吹得鼓起来,裹在头上,拂之不去。他想着要起床把窗户关上,可就是睁不开眼睛……

第一章县长的婚事(26)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窗外有女人的声音,嘿嘿地笑着。谭功达吓了一跳,心里道:莫非这房子真的闹鬼不成?这一吓,他立刻就醒了过来。等到他手忙脚乱的将脸上的帐子撸掉,睁开眼睛一看,原来天早就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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