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思量着,忽而自远处飘来香气。李惟俭嗅了嗅,旋即扭头观量,便见稻田边炊烟袅袅,那一袭红裳不知何时正蹲踞了,烹制着美食。
李惟俭面上莞尔,迈步朝那边厢行去。不待到近前,那小女孩篆儿便恼道:“你这人怎地又来抢吃的?”
李惟俭哈哈大笑,邢岫烟连忙呵斥,又起身道恼。
李惟俭心思不在吃食上,朝着邢岫烟略略颔首,笑道:“邢姑娘,劳你屡次招待,倘若有一日姑娘到得京师,本官必有招待。”
邢岫烟顿时听出辞别之意,问道:“郎中是要走了?”
“是啊,此间事了。京师还一堆事儿等着我处置,不得不走啊。”
邢岫烟这些时日听父亲说起过水泥务,什么赚得金山银海之语,邢岫烟并不在意。她只知那水泥可是好物什,据说凝结了堪比巨石,又比石头便宜。如今苏州府四下疏浚河道、修筑石塘,说不得从此便绝了水患。
邢岫烟心下感念,屈身一福道:“郎中此番造福江南百姓,来日得郎中恩德活命者,必记得郎中今日之举。”
李惟俭道:“百姓记得与否,我却不甚在意。我这人行事,向来只求无愧于心。”
邢岫烟却知,百姓怕是只会记得那些修筑石塘的地方官,怕是没几人会念着创办水泥务的李惟俭。她便咬了下唇又是一福:“旁人或许不知,民女却是记得的。”
李惟俭深深看了其一眼,叹息道:“就只是记得?”
邢岫烟眨眨眼,顿时不知所措。便见李惟俭忽而上前两步,自竹篮起抄起一双筷子,撩开衣袍蹲踞下来,夹起一块河鳗便吃将起来:“总要有些实际的……这一锅河鳗就算邢姑娘的谢礼了。”
“额……”邢岫烟顿时好一阵无语。李郎中啊,李财神,动动手便引得江南震动,无数士绅趋之若鹜,哭喊着将银钱砸过来……却好似个惫懒货一般来抢为篆儿做的黄焖河鳗。
篆儿果然急了:“姐姐你看,他又来抢吃的!”
邢岫烟哭笑不得,只得安抚篆儿:“别急,回头我再给你做。”
篆儿哪里肯听?气鼓鼓蹲踞下来,运箸如飞,与李惟俭争抢起来。那一锅河鳗本就不多,只须臾便被一大一小二人抢了个精光。
吃罢了,李惟俭抹抹嘴,起身哈哈一笑,朝着邢岫烟一拱手:“多谢姑娘招待,如此,后会有期。”
随即转身就走,只留下邢岫烟与篆儿在稻田边凌乱——好好儿的内府郎中,怎地会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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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李惟俭施施然回返蟠香寺,晴雯与香菱这会子正在拾掇行囊。吴海宁便寻了过来,递上一封信笺道:“老爷,广州来信。”
“哦?”李惟俭接过信笺,展开来略略观量,当即面上浮现笑意。
六百里加急送抵京师,厂子加班加点又造了几台离心机,随同锅驼机一并送到了广州城。
贾芸琢磨了十几日,总算琢磨出了造白糖的法子。先得用碳粉祛除浮色,而后熬煮糖膏,其后糖膏分作甲、乙、丙三个离心机,甲离心机须得间歇开动,所得白糖部分做引子,丢进乙离心机,乙机所得白糖再做引子,丢进丙机……此法所得白糖望之似绵,扬之似砂。
那碳粉沉积的杂质起初只用来肥田,因着机器开动起来沉积物积累的太多,一时间来不及清理,加之广州天气炎热,久而久之,竟酿出了醋来!
贾芸心思活泛,想着这东西既然能酿醋,没理由不能酿酒。因是带着人搜集沉积物,混着甘蔗渣,又丢了酒曲发酵,果然就酿出了酒来!
如此,蔗糖务粗略统计,虽多了一笔燃料费用,却省去了占据大头的人工费,加之残渣还能酿酒,所得白糖比照过去简直天壤之别。尤其是那白糖,绵如白沙,便是在广州也能卖上四两银子一担的高价!
这般计算开来,改造后的蔗糖务,比之过往增产增效,收益起码多了六成!如今贾芸依着李惟俭的吩咐,正四下与农户签包销文契,只待明年大干一场!
李惟俭情知,广东甘蔗种植不过是小头,真正的大头是广西。有广东先例在,蔗糖务依法复制,明年便能在江西、广西办起蔗糖务来。再有十年培育,岁入千万完全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