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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第1页）

这僧人熟门熟路步入月门，打长粉墙前过，未几就见到了负手而立的石中信。

石中信有心晾他几刻，他笑吟吟不恼，于风涛叶浪中寻乐，掐准既不自堕脸面也不损盟主威仪的时机，才道：&ldo;咷笑浮屠恭贺盟主大喜。&rdo;

&ldo;嗯?何喜之有?&rdo;

&ldo;喜赤练宫气数将尽，喜灭谛谱唾手可得，喜武中疯不理尘事。&rdo;

石中信挥袖低喝：&ldo;慎言!&rdo;他按下心头燥热，容仪端肃，&ldo;当年练菀遁走南疆，笑风生也不知所踪。咷笑浮屠经营多年，可有查明他二人的去向?&rdo;

练菀，昔年毒名煊赫、独霸蛊道，正是摩罗教凶逆，亦是赤练宫首恶。武中疯或顾念同门之谊，迟迟未赶尽杀绝，而他执正道之牛耳，断不能放过那玷污武道的罪魁!

咷笑浮屠敛容应道：&ldo;贫僧未得练菀音讯，但赤练主确有复出之迹象。至于那笑风生……&rdo;他顿了顿道，&ldo;可不失为一介妙人。&rdo;

石中信问：&ldo;如何一个妙法?你潜入赤练宫数载，与他共事也应有些时日，却从未听你说起过他的妙处。&rdo;

&ldo;他啊，确是个极难缠的人物。祸从口而出，孽自舌而起，而无言无语之人，生来便无破绽可寻。&rdo;咷笑浮屠拨弄念珠，&ldo;练主信重于他，二者同进同出，鲜有龃龉;贫僧殚精竭虑、旰食宵衣，也未能越过他去。&rdo;

石中信笑道：&ldo;听小友此言，笑风生的去处是有着落了!&rdo;

咷笑浮屠双目隐隐一烁：&ldo;是。但贫僧有一不情之请‐‐&rdo;

&ldo;哦?&rdo;

&ldo;如斯妙人，合该享妙绝之寂灭。&rdo;他指上珠串滴溜飞转，几有黑云摧城之势，&ldo;但笑风生武艺精深，奸同鬼蜮，冒然相告，恐打草惊蛇。贫僧闻之，十七刀不日将抵锦安，笑风生既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他相助，必能事半功倍。&rdo;

石中信听他陈言，在他提及十七刀时目露片许不忿，未置可否。

咷笑浮屠心下暗笑，少一流眄，又道：&ldo;十七刀当年诛邪未竟，是他之过。他应，分所应为;不应，无私有弊，盟主又何需多虑呢?有贫僧绸缪前后，盟主当高枕无忧才是。&rdo;

石中信长叹一声道：&ldo;赤练余孽一日不除，奚州百姓便日日忧怖;至若家事，拙荆单弱衰困，小儿沉疴婴身，石某如何能高枕无忧啊!&rdo;

咷笑浮屠道：&ldo;石公子福缘深厚，定能逢凶化吉。贫僧藏名游历南疆时与神医陶三思有故，他虽不喜在江湖走动，但仍顾及往日情分允下此事，现已到奚州境内了。&rdo;

石中信心中积石立时落去泰半!

他露出几分悦色，轻抚长髯感慨道：&ldo;此次多劳小友周旋，以陶神医的脾性，饶是老夫三顾茅庐也难请他出山。倘无赤练之祸，以君之慧心玉质，勋绩必不在十七刀之下。得贤子如此，乃父亦可含笑九泉了。&rdo;

僧人冁尔，掌上念珠犹然未停：&ldo;从始洎终，念念生灭，遗失真性，颠倒行事。昔我非我，令名懋绩，身外物耳。一竹杖，一氅衣，观幻尘，聆梵音，遂得奥旨禅心。尘累尽消，自逐逍遥，岂不快哉?&rdo;（1）

&ldo;可怜徒有逍遥心，难做快活人。待此间事毕，老夫也该好好颐养天年了。&rdo;石中信唏嘘一番，转而道，&ldo;但愿诸事顺遂，莫生变数啊。&rdo;

咷笑浮屠竖起一指，卡住飞旋的念珠，随即两掌合拢，将十八粒散离数珠尽囚其中。密密细沙渗出指缝，他略一搓揉，道：&ldo;承盟主吉言。&rdo;

翌日晨起霢霂，凄云惨雾，遍罩宾宇。

陶三思方呈拜帖，即有家仆为之带路。入花厅之际，恰有两奴婢引客从府走出。客者高鼻深目，宽袍长袖，迤逦间显三分醺醺。与陶三思同行的学徒朝他双足盯了片晌，才趋步跟上。

石中信年近五旬，两鬓青黑，精神矍铄。夫人应在不惑之年，但因颦眉不展，反倒生出些憔悴的老态。乍见陶三思，夫人禁不住倾身而起，石中信轻执她双腕按回桌案，安抚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两记，与陶三思道：&ldo;拙荆心系幺儿，一时情难自已，见笑了。&rdo;

陶三思绷着一副高人风范：&ldo;令郎是何症状?&rdo;

石中信恳切道：&ldo;旧岁仲春，小儿突患伤寒，后虽病愈，却坏了根底。每逢阴雨，辄气血不畅，苦痛难耐……老夫遍寻良医，皆对此一筹莫展，还望陶神医……为小儿诊切。&rdo;

陶三思颔首：&ldo;既允人之诺，必当竭力虔心。但能否医治，还要探过令公子脉象方可知道。&rdo;他扭头对身后人道，&ldo;徒儿来给为师打打下手。&rdo;

扮作学徒的唐洵章只好随他往厢房去了。

室内窗牖紧闭，落针可闻。顽疾若顽石一方，硕大阴翳将整间居所套入，令人闷倦。石公子枕于卧榻，被几层锦衾焐得严严实实。婢女将添好水的汤媪挤入被下，稍掀一角，这病弱公子便打了一个哆嗦。

陶三思将手搓热钻入被中切脉，进门时的不太上心骤然变成了风雨欲来。

&ldo;小唐，你照上次给老‐‐咳，那家伙施的那个法子来一遍。&rdo;

陶三思有个神医的匾额顶上头，丹田却在那次南疆之行中成了破洞的皮囊，内功到底是彻底没了指望。每回他使不上劲，这差事就落到唐洵章和聂放手上。唐洵章有样学样暖好手，点按石公子右臂穴道，凑巧瞥见一小块露在被外的额头。以内劲冲击血气郁结处时，这块肌肤突然隆起指甲盖大小的菱形凸耳，正中一点鲜红，地龙动土般扭来扭去，转瞬平坦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