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霍笑道:“顾司丞想去么?”
顾凭平静道:“都可以。我并无所谓。”
姜霍挑了挑眉:“我问了许多人,顾司丞是第一个给我这个答案的。上一个听到我这么问的人,脸都吓得惨白了,两股战战,差点走不动道。”
姜霍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笑了一会儿。
然后他道:“不过吧,他其实没必要怕,你呢,怕也没用。”
“陛下令我给你带一句话,云宁山上做得不错,此功且记下;南疆虽风急浪险,实为建功之地。待你归来,一并论赏。”
他慢吞吞补充道:“授命的封函,我已经令人放在你号房的桌上了。”
顾凭:……
所以姜霍之前去问了那么多僚属,是吓唬他们玩儿的吗?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姜霍在朝中的名声不好了。
虽然同为帝王心腹,萧裂的名声也不好,但萧裂那是因为手段刻酷无情,众人心中忧怖,所以对他不喜。姜霍的名声不好……那是真的不怎么好。
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事,他基本都很乐意干,而那些正人君子推崇的,他基本都很不齿。
据说皇帝的御案上,每个月都能积起厚厚一摞弹劾姜霍的奏章,若是哪个月弹章少了,皇帝还会打趣姜霍。
便是弹章如雪片,也不见他在帝王心中的地位有丝毫动摇。
再往里走,便是众人办公的号房。
姜霍领着他挨个与人见礼。
由他介绍,其实是有些不合规矩的,但是看到姜霍自己都不在意,也就没人再说什么。
顾凭注意到,不少人看向姜霍的眼神中,都带着隐隐的畏怯。
应该是姜霍之前的吓唬起了作用……也是,吓一吓人,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前程命运握在谁手里,确实是最快也最省力的收拾人心的法子。
顾凭看向姜霍,正巧,姜霍也转过眼看向他。四目相对,姜霍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朝众人道:“顾司丞不日便要随军赶赴南疆……记”
刚说到这儿,霎时间,无数充满同情的目光就向顾凭射过来。
顾凭:……
这日晚间,说是替顾凭践行,按察司一众人去酒楼应酬。
等顾凭回到识青园的时候,已经是明月高悬了。
顾凭坐在院子里。
四周很安静,庭木葳蕤,风轻轻地吹过去,满地的月色好像也起了皱。
真美啊,但是让他感觉有一点陌生。
顾凭忽然意识到,虽然陈晏一早就告诉过他,若有事耽搁,他可以在识青园歇下,但这还真是他第一次在识青园里留宿。他想,往后,识青园会变成他的久居之地,至于秦王府里他的那个院子,一个月回去两三次,应该就是至多了,等再过个几年,陈晏的后院有主,他就不必再回去了。
……或许是因为在席间沾了酒水,这一刻,他忽然感到心有些空。
就好像吹在面上的风,也从这颗心脏里穿了过去。
并不是难受,只是那空空荡荡的滋味,让人忍不住想压一压。
自从那天晚上陈晏逼着他走完仪式,这些天,顾凭再也没见过他。
他有时候想起陈晏,眼前时不时就会晃过无边夜幕里,这个人和他一步一阶,那扣着他的坚硬如铁的手臂,还有他最后说的那句话。死,也要在他身边。
说实话,现在,顾凭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陈晏,但是他想,无论如何,他还是要去面对他。
顾凭站起身,走出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