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驹说:&ldo;我爹常对我说,平静是人生的最高境界。我现在还做不到,最多也就是安静罢了。&rdo;
二太太说:&ldo;我看这就挺好。这些年随着不断的陶冶,想起当初来,真觉得很幼稚。小布尔乔亚式的生活,多是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现在我教教孩子们,陪着你和大姐说说话,不也挺好吗?&rdo;
家驹拍拍二太太挽着他的那只手:&ldo;人生却待中年后,炉火是看纯青时。我出洋的时候,十分鄙视中国文化。咱这也算老了,倒是觉得中国文化里,有很多精辟的人生见解。昨天在洋行里,看了胡适之新近的两篇文章,觉得很幼稚。又读了罗素在中国大学里的讲演稿,我觉得他还不如胡适说得透彻呢!&rdo;
二太太自谦:&ldo;你说的这些,对我来讲就深了一点。我也就是看看新月派的那些诗。&rdo;
家驹侧头问:&ldo;感觉怎么样?&rdo;
二太太说:&ldo;我觉得还行。&rdo;
家驹笑了:&ldo;你感觉行,这就对了。那些诗就是写给你这种水准的人看的。当年我看泰戈尔的那些诗,就觉得一句好。&rdo;
二太太抬着脸问:&ldo;哪一句?&rdo;
家驹说:&ldo;&lso;亲爱的,不要未向我告别就走啊!&rso;平白如话,很真诚。其他的我就没看出好来。&rdo;
二太太说:&ldo;徐志摩这是死了,要是不死,你这话让他听见,准得讨伐你。&rdo;
家驹笑着说:&ldo;徐志摩的飞机就撞在济南的白马山上,不用他讨伐,选一天,让东初开上汽车,咱们一块儿到那里看看,也凭吊凭吊你的偶像。&rdo;
二太太说:&ldo;一说东初,我倒想起来了,他太太兰芝,今天来了咱家,动员我去妇女建国会做点社会工作。&rdo;
家驹淡淡地问:&ldo;你怎么说?&rdo;
二太太说:&ldo;我没答应。我觉得那地方太乱,什么人都有,还有訾有德那样的男人。大姐也是这个意思。&rdo;
家驹说:&ldo;这就是成熟。做人要懂得&lso;避&rso;,有些人,你认识,不如不认识。&rdo;
二太太点头:&ldo;咱们走出来很远了,往回走吧。&rdo;
二人挽着,地上投下了夫妻的影子,大致也相当于新月派诗里的意境。
第十八章
【1】
初冬的一天,寿亭一行三人,住进了上海四川北路新亚大酒店。
这时,寿亭从卫生间里出来,从上到下一身新:&ldo;老吴,看我这套行头怎么样?&rdo;
老吴连连赞赏:&ldo;精神!有气派!&rdo;
金彪也跟着说:&ldo;一看就不平常。有气派!&rdo;
寿亭笑起来:&ldo;什么他娘的气派!我就是再怎么打扮,一看就是个土财主,不像工业家。这头发也短,有油也使不上。&rdo;
老吴摘下花镜:&ldo;掌柜的,你这打扮现在最时髦,这叫国粹派。你没见报纸上委员长见外国人,都是长袍马褂?&rdo;
寿亭笑了:&ldo;让你这一说,我心里还有点底。他给咱定的两点见,咱现在就走。东初说这人傲,咱先到了在那里候着,别让他挑了眼。&rdo;
六合染厂是一个大厂,当街就是一座洋灰大楼,楼中央是个拱顶的门洞,这就是厂门。厂门旁边有个门市部,批发六合染厂的产品。寿亭进去看了,花色种类很多,一捆一捆地立在那里,还有成件打好包的。寿亭很佩服,不住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