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电显示。漾漾。这是她之前key进自己资料时所留下的昵称,简直和他老妹一样,装可爱。本来一天的工作倦意是满满累积在四肢百骸,没料到只是看见她的来电显示,他却觉得疲倦一扫而空,真是神奇。「喂?」按下按键,他的声音带著笑意,本想数落她几句「小孩子这么晚还不睡在做什么?!」的责难,没料到她抢话抢得更凶。「简、简先生。」手机传来的女音抖得有些小严重,背景还有许多嘈杂,像是她正处在某个很热闹的地方。「怎么了?」「……你睡著了吗?」花漾的颤音在听到简品惇的声音後有了渐渐平缓的安定迹象,不过她现在听起来好似窝在哪个小角落掩嘴窃语一般。「还没。你在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吵?」「呃……如果你不觉得麻烦的话,介不介意现在开车出来呀?」明显的,花漾不想回答他前一句问题,嗫嚅转移话题问道。「我是不介意,但你现在不乖乖在家里睡觉,又跑哪里去鬼混了?!」实在是很该教训,记得住院期间,他强迫她在十一点半之後一定要关灯上床——虽然她老是摸黑爬起来玩弄他的脸。「我现在在的地方很神圣的……」「别告诉我你在凌晨上教堂去祷告。」他可没听到手机另一头有什么悦耳的圣歌或是当当作响的钟声。「我……我在警察局啦……」够神圣,那里的确是个充满辉煌正气的地方。不过简品惇不会傻到以为她到警察局去慰劳警察辛苦还是担任义工服务大众,毕竟没有人在凌晨时分干这些事。结论只有一个,她,闯祸了。虽然这种事在头一次见到她时,他就神准地预测了未来,只是没料到它来得这么快。「哪家分局?」一叹,他已经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认命。问话的同时,他已经捉起西装外套和车钥匙准备出门。「芝山。」「我到之前,不要得罪警察、不要乱签文件、不要乱说话,保持沉默,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时候就乾脆趴在桌上睡一觉,听清楚了没?」他交代著,转眼周人已坐上车,发动引擎。「好……你快点过来……我好怕……」会怕就别做坏事呀。简品惇非常想这么回她一句,但最後他只用了一声叹气取代所有想说的话。从她的语调他听出来她是真的害怕,如果在这种时候他还落井下石就显得太狼心狗肺了。「有我在,没什么好怕的。」第二次的英雄救美。简品惇还是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不过看著黏抱在他胸前哭泣的她,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头顶真的莫名其妙被冠上了一顶王冠,因为这种场景只有在王子历经重重考验,杀魔王、斩恶龙,救下了娇滴滴的美人时才会发生的情况。她离娇滴滴的美人还有一段距离,相同的,他离正气感过度膨胀的热血英雄更加遥遥无期。本来想海扁她小小尊臀一顿的大掌只得上移十几公分,落在她哭颤的背脊轻轻拍抚。「你来了……你来了……」她用著她的声音在叩谢他的大驾光临,至少让简品惇觉得自己的出现是受到高度重视及欢迎,至少他心甘情愿了些。「不要哭了。」现在哭嫌太早了,等他回去教训她时再哭比较适合。他揉揉她的短发,放任她在他的西装上擦眼泪鼻涕。简品惇大略向警员了解一下情况,警局里除了花漾外,还有上回互殴的那两群飙车族,个个垂著脑袋,在长椅上呼噜噜地睡著了,正等著家长出面来保人。飙车滋事,幸好这个罪责还不算重,妨碍交通、危害社会秩序、无照驾驶而无伤人事实,比起前一次他们没被警察逮到那回的互殴来看,这次的事件并没有太严重的後果,至少不用强行扣押,移送法办。见过大风大浪的他甚至认为这件事连「麻烦」两字都构不上,不过的确会吓坏一干没见过世面又爱要大人的毛小子。深夜里,陆续来了几名气冲冲的家长,一进警局就对孩子大呼小叫,痛斥他们的不思上进,丢尽自家人的脸,写完保证书,再核对完身分资料後便揪著孩子的耳朵回家去好生教训一顿。基本上,接下来才是简品惇觉得麻烦的地方。未成年人的法律处理方式都须经法定代理人或监护人出面或授权,光凭他一个攀不上关系的律师而言是绑手绑脚了点。但还好这警分局局长和他有数面之交,更和他之前帮忙过的一位当事人是旧识,若要利用特权保人倒也非难事,只要他们愿意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交情这种东西,一定要到了这种时候才会明白它的可贵。简品惇的如意算盘打的好,只稍稍亮了一下「交情」,花漾就在警员送来一句「好好管教」及挥挥手问给打发掉了。上了车,他抽了几张面纸让花漾擦眼泪,一边替她扣上安全带。「警察有通知你父母到警局来吗?」他侧头问她,打断她正哭得淋漓的兴致。她抿抿唇,「我不让他们通知,可是他们说一定要监护人出面。」言下之意就是她不想让她父母知道,但碍於法规又不得不。「我爸叫我去找我妈,我妈叫我去找我爸,总而言之,就是不要麻烦他们。」她早就知道他们一定会这么说,从国中时她就认清了事实,也不会妄想用什么方法去博取父母的注意,因为无论她做的是好是坏,换来的结果都一样。他们说,她都这么大了,应该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不要做出败坏门风的事情,丢他们家的面子;又说,要她学习学习她的「弟弟」、「妹妹」,品学兼优乖巧听话,什么事都不用让他们操心,甚至还让他们引以为傲:为什么她年龄比「弟弟」、「妹妹」年长,却反倒比他们幼稚无知?!在挂她电话之前,她还听到爸爸的新欢及妈妈的情夫在一旁讽刺她是坏胚子,而这个错误的基因永远都是归咎於另一个配偶。「我不知道还可以找谁,所以才半夜打电话给你……对不起……」擤擤鼻,再换一张面纸继续哭。「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我不想回家。」望著车窗外,属於凌晨时分才有的萧条宁静,深夜的城市同样静的很可怕。而她的家,更安静,只有她一个人的呼吸声。她怀念那段与他共度晨昏的日子,至少睡著或醒来时,都不孤单。「随便你要载我去哪里都好,就是不要回家。」透过车窗看他,窗户没办法像镜子一样完整地映照出他听到这句话时的表情,她在乎他会不悦蹙眉或是也同样视她为坏孩子,可是她无法勉强自己再一次被父母如此忽视的情况下,继续窝回那间屋子去自怨自哀,若真是如此,她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将厨房那罐克蟑当酒喝。「你父母又对你说了什么难听话?」他的手放在方向盘上,没有发动车子的念头。花漾擦乾眼泪,「还好……都是些老掉牙的话,听习惯了。」她还是一副枕在椅背上的懒懒样,只不过还是用著侧脑杓面对他。「但你却是因为那些老掉牙的话而哭的。」他本来以为她会那么激烈抱著他哭,是因为被逮到警局害怕所致,但她看到他踏入警局大门的那一瞬间,眼泪才像洪水般决堤而出,简直像极了一只担心被人抛弃的小狗,独独她缺了那根会摇动的尾巴,再加上别家的父母亲来领孩子回去时,即使那些父母又吼又骂,他都感觉到她的欣羡,然後她会更抱紧他,好像要证明著「我也是有人要的」。「我没有!」倔强地否认。殊不知自己又快又急的口气已经充满了欲盖弥彰的味道。反正简品惇得到他想知道的答案,也不再深究下去,动手将车子开出停车格,车子行驶的目的地正是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