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的这段期间,简品惇默许了花漾每天窝在他的病房里守夜,有时他会盯著她读书预习;有时她会缠著他说话聊天,但几乎每天早上都是由他叫她起床、催她上学,他发现她赖床的恶习不亚於蕴蕴,一句「五分钟、五分钟就好」通常都是五五相乘,拖到二十五分钟,他身负「闹钟」的重责,定时得下床将她从枕头堆里挖起来。她的睡颜必定可爱,可是她耍赖的模样就让他很想直接将她从床上踹下去,大不了犯上一条刑事伤害罪。但对花漾而言,她享受著他每天早晨甫睡醒才特有的低八度嗓音唤醒她的乐趣,虽然他连名带姓地叫她「花漾」,但她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努力唤跑她的瞌睡虫的坚持,也喜欢他忍无可忍地「摸黑」下床来摇晃她时,双掌传来的温热。他不会知道,她时常趁著他熟睡时打开床头小灯,悄悄将他看著一遍又一遍,有几次听到他梦呓著法律条文而发笑,当然更开始贪心地希望自己成为他梦呓中的主角,所以她尝试靠在他耳边灌输她的名宇,让他的梦中有她。正因为她晚上都在忙这种「正事」,导致她早上都很难叫醒。不过,花漾也不知道,熬夜对简品惇来说是家常便饭,生理时钟也早调到非凌晨不睡,有时假寐只是希望花漾能早早上床去睡觉,别顾著和他说话而忘了明天还得上学,所以她深夜里的举动,他心知肚明,再加上那一声声媲美女鬼呻吟的「花漾……花漾……」让他很难不去注意到她在期望些什么。好多次她唤她自己的名字唤得正起劲时,他都很有冲动想出声吓她,让她明白自己做的事可不是神不知鬼不觉,但最後总是作罢,耳朵里听著她的声音,她的影像立刻在脑子里成形,速度快的连他都来不及深思,或许他打从心底不愿破坏她这份自得其乐,也或许,他担心一旦点破了她半夜的行径,会让两人日後的相处添了几分尴尬,那么他倒宁愿继续装睡下去。不过当她的毛手开始在他脸上游移,他便只能靠著诵念法律条文来忽视她越来越腧越的举止及自己若有似无的生理反应。除此插曲之外,两人倒在一间房间内处得融融洽洽。简品惇从没想过,这种本该是与亲密爱人在透著暖暖阳光的早晨清醒互道早安的情景,竟然提早发生在花漾身上,而且——他完全不觉得突兀,甚至认为如此自然。「伤口都恢复得还不错,可以出院了,下个月29号再回来拆线。伤口不要碰到水,饮食方面也要注意一下。」诊疗室里,主治医师终於下了特赦令。「医生,那他的眼睛——」花漾才起了头,医生就明白她要问什么。「拆了线才知道,先不用抱太大的期望,也不用先急著失望,眼部的伤害有时不是外表ok就代表内部也ok,还要观察内部组织有没有受伤、眼球是否因而变形、眼内出血和视力模糊这些问题,还有长时间下来青光眼、白内障、视网膜剥离等等的危机,我不敢给你保证。出院前护士会拆了两眼的绷带,左眼会用眼垫继续保护,这段期间就稍微辛苦你的右眼了,少看电视少看书,多让它休息,可别下回来拆左眼的线还得顺便治疗右眼。」「那应该不影响工作吧?」医生那番话吓著了花漾,却没能吓到当事人。简品惇还有心思担心他的工作。「你是做什么的?」医生推推眼镜。「律师。」「只要是不用下水的工作都不会有太大的影响。iss张,下一位。」换人。「谢谢。」简品惇一从椅上站起来,花漾立刻冲过来扶他,两人一并走出诊疗室。医院的长廊走道很长,而他们走得很慢,他是因为行动不便,她却是心有所系。走著走著,她停了下来。「万一瞎掉怎么办?」一丝丝惊恐在花漾眼底生根,望著眼前高挑斯文的男人,她无法想像若是他失去了视力,接下来要如果面对这巨大转变?而这个转变是因她而起的,让她的惊恐以倍数的方法扩散开来。筒品惇也跟著停了脚步,「还能怎么办?」反问。比起全盲来说,这结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虽然他几乎可以笃定,左眼是废了没错。「我……觉得好内疚。」她低著头,呐呐说著。「放心,我不会告你的。」他还有心情说笑。「我又不是担心你告不告我的问题,而是良心上的不安呀!我害你失去一只眼睛……」天,想到这里,她就觉得自己罪该万死了,明明是她自己招来的祸,为什么要简品惇来替她承受,本来该瞎该破相的人是她呀!一个天真的想法立刻在她脑中浮现,「既然是我犯的错,本来就该让我自己承担!我们再回去问医生,如果我把我的眼角膜捐给你,你的左眼是不是就会好了?」语毕,她牵著他又要再折回诊疗室,反倒这回是简品惇不动如山,让她拖不动半分。「我的情况和捐不捐眼角膜没关系,你死心吧。再说,你肯挖,我还不肯收。」「为什么?」「若这样做,我当初何必跳出来替你挡那把扁钻?打从一开始就让你直接挨那一击就好了,不是吗?」天知道如果那把扁钻是划在她脸上,他会不会自责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