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捧来两个茶碗,陆晨霜拿到手里一看,实在!薄胎瓷碗,宽口直身,是天中暑月喝凉茶用的大盖碗,盛三两半的酒不成问题。
山外难得一见的半日醒就这么咕嘟咕嘟倒进了两只茶碗里,陆晨霜一抬手就干了一杯,倒置过来‐‐一滴不剩,一滴不漏。
再看邵北,白玉般的三指托着杯子轻轻转动,杯里盛的也是满满的,却并不往唇边送。
他端详了一会儿,兀自笑了一声:&ldo;呵。&rdo;
依陆晨霜估计,没有第二杯了。
&ldo;哎,不知是不是今日在南涧上边吹得久了,这一会儿怎么有点儿头重呢?想歇着了。&rdo;酒劲儿上来,邵北的眼角惹了一抹桃花,一眨眼就飘出一片花瓣,&ldo;陆兄,不如今日就到这儿吧?&rdo;
&ldo;好。&rdo;明知道他的小心思,陆晨霜也不点破,起身与他道别,&ldo;快回房罢,好生歇着。&rdo;
从前他将自己和邵北分隔在两个身份的格子内,被浮云障目,如雾里看花,看这个人看得不够真切,只当他是宋衍河的传人、祁长顺的师弟,看了一半就依着这两个人的性子来猜他的另一半,觉得在规矩之中长大的孩子无外乎如此。从现在开始,邵北不是掌门,也不是无量山弟子,他就是他自己而已,陆晨霜要好好将人看仔细,看通透。
归林殿中有水缸、柴房,陆晨霜烧了水,简单洗了澡,说也不说地推门进了邵北房中。
邵北梦中惊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口齿清晰多了:&ldo;怎么了?&rdo;
&ldo;你这房中,一早一晚可有人进来伺候?&rdo;陆晨霜问。
&ldo;没有的。&rdo;掌门认得半日醒,半日醒却不认得掌门,邵北是真的被酒给放倒了。他在朦胧之中听到有人推门,却不明白陆晨霜为何半夜进来特地问这个,如实作答道,&ldo;我师父从前也是不用人伺候的,这些事我习惯了自己来。这间屋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得。&rdo;
陆晨霜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属于&ldo;任何人&rdo;之中的一个:&ldo;那就好,往后我也睡这。&rdo;
&ldo;啊?&rdo;邵北身形一晃,抬手搓了一把脸,&ldo;你说……什么?&rdo;
&ldo;往里去。&rdo;陆晨霜坐在床边将人往里赶,腾出差不多的空当来就拉了床尾的一条被子,一丢自己衣服躺了下去,&ldo;你不是困了吗?睡吧。&rdo;
二人躺了一会儿,陆晨霜听呼吸尚浅就知道身旁的人没睡。
他问:&ldo;怎么不睡?&rdo;
邵北支起身子,拍拍枕头边:&ldo;你把胳膊放这儿。&rdo;
陆晨霜依言伸了一只手过去。
邵北枕在上面,陆晨霜的手臂恰好卡在他肩颈之间。
邵北枕上来不轻不重,力道恰好足够将一个人悬着的心按回心口去。
陆晨霜低声问:&ldo;好了吗?&rdo;
邵北挪动了几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脸隔着衣服贴着陆晨霜的臂膀:&ldo;好了。&rdo;
他逃酒是逃酒,可今天吹了风也是真的,陆晨霜替他拉了下被角:&ldo;好了就睡罢。&rdo;
又隔一会儿,邵北在黑暗之中开口:&ldo;云浮镇的那晚,客栈里。你睡在榻上,我睡在床上,你还记得吗?&rdo;
陆晨霜:&ldo;记得。&rdo;
邵北用极轻的气声在他耳边说道:&ldo;那天夜里,你睡着了。我……起来看了你许多次。&rdo;
陆晨霜当然记得,他以为邵北是那见鬼的稀粥喝多了,不停起夜。
&ldo;是么?&rdo;他假装不知道,反问,&ldo;你看我做什么?&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