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俎鱼肉是非分明,不见谅也得见谅。无需董成辉多说,老爷子也能猜到他为了什么,故而思虑再三,缓缓开口:“勃拉姆斯的新任族长是条疯狗。他抛的枝儿,李瑾确实不该接。”沉香木佛珠在手中转过两轮,老爷子闭了闭眼,“你有几成把握。”
七成。局中棋步步谨小慎微,皆因所涉甚多,牵一发即动全身。为保万无一失,董成辉甚至没有动用身边人,而是再次向蒋东林借来17组前去作饵。当年郦蕤舟远赴平城杀毒枭,是他亲自去求蒋东林借人的结果,如今要应对ichael,董成辉也只信得过17组。头狼虽死,17组却还在,论手段筹谋,晏司臣绝不输给郦蕤舟,所以董成辉才会执意要晏司臣亲自前去。
李瑾在警方手中,中国不比新加坡好施展势力,老爷子别无他选,只能听任于董成辉。逮捕李瑾本就是秘密行事,除保镖与律师外无人知晓,老爷子答允董成辉会让他们三缄其口,这一夜所发生的事便如骤雨落池,天亮后再无痕迹。
想要长期稳定地往中国运货,唯有水上走私这一条路可以选。ichael看得出来,却无从下手。中国人讲究关起门来做生意,一条毒品走私链运营下来,每一部分都像是深嵌墙缝中的钉,经年累月地安插在那里,根深蒂固,绝无代替。正因如此,ichael才急需借助李瑾手中的走私链,以此来强行撬开中国市场的一丝缝隙。
晏司臣在缅甸的一切就进行得很顺利,董成辉为人果断狡猾,不仅要李家配合警方行事,还强行断了李家的这条走私链。无人知晓这一条运营多年的海航线早已易主,因为它一如既往地为所有人创造着巨额利益——短短一个月的时间,ichael就用这一条走私链赚得盆丰钵满,他觉得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就是和李家新任的继承人合作,lee与他想象中大不相同,lee是个优秀的商人,年轻果断,极具野心,两人不谋而合达成双赢,ichael却不甘心止步于此。
他知道,lee手上还有更值得倾注心血的东西。lee对他有所隐瞒,是甩不掉中国人骨子里的小心谨慎,ichael却不以为然。跻身中国的毒品市场已经不足以消弭他的欲望,他要将这一整块肥肉都占为己有,只要勃拉姆斯能把控住整个中国市场,任是谁想要来与他分一杯羹,都要对他称臣俯首。
当ichael说他想要重新规划走私路线时,晏司臣就知道他上钩了。有了郦蕤舟的前车之鉴,晏司臣此行前来,绝不是只为了杀掉一个ichael。董成辉要将勃拉姆斯在金三角的势力连根拔起,也要勃拉姆斯世世代代都断绝向中国伸手的念头。
李家的走私链只是一个为了彻底取得ichael信任的幌子,晏司臣真正的底牌由蒋东林提供——横跨整个东南亚的军用海航线,一旦被ichael加以利用,勃拉姆斯从今以后的毒品交易再无后顾之忧。
与虎谋皮本就是豪赌,蒋东林以此为注,押勃拉姆斯会输。收网那日,晏司臣所乘坐的游轮里藏着五十公斤麻谷,游轮驶离港口后,游轮上的便衣警察就会杀掉ichael派来的人将赃物截获,而晋灵微和廉润颐会埋伏在克钦邦,只等ichael送别而归一举击毙。宋景宁以晏司臣未婚妻的身份先行飞回新加坡,实则留下来与他里应外合,登上游轮的每一个人她都仔仔细细地筛查过,她远在克钦邦总部,小乞丐是如何混上游轮的她不得而知,在晏司臣从那孩子领口中掏出一根红线时,宋景宁正对着的监控屏幕弹出红色警告框,三秒倒计时开始疯狂闪烁。
有人在远程操控炸弹。宋景宁一瞬间大脑空白,只来得及在通讯仪中大喊:“船上有炸弹——”晏司臣最先反应过来,起身跑向栏杆,在他纵身跳海的下一秒,绑在那孩子身上的炸弹被人引爆,轰然火光如血盆大口,将整艘游轮骤然吞噬,晏司臣被一块巨大船板击中后背,瞬间淹没于滔天骇浪之中。
游轮突发爆炸,数十名便衣警察顷刻丧命,晏司臣凶多吉少,克钦邦总部上下方寸大乱,廉润颐和晋灵微也没有在ichael回程的必经之路等到他……ichael全身而退,蒋东林下错了注,这一局棋满盘皆输。
勃拉姆斯似乎成为了一个诅咒,郦蕤舟与毒枭同归于尽,晏司臣死里逃生,被迫提前退役,唯一值得宽慰的是,缅甸之行阵仗过大,ichael再也找不到敢与之合作的中国商人,也对汜江大为忌惮,两年来不曾招惹半分。
哪怕时隔多年,晏司臣也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游轮上的人肉炸弹是怎么混上来的早已无法查证,但绝对与ichael脱不开干系。ichael没有将李瑾置于死地的理由,除非他发现晏司臣并非真正的李瑾,那也就意味着,他或多或少知道了晏司臣的底细。
晏司臣的身份不简单,ichael理应敬而远之,这也是为什么蒋东林一开始不相信他来汜江是为了找晏司臣的原因。
ichael因何而来,在他亲口对晏司臣说出来前,没有人会猜得到。彼时茶水尚且温热,ichael与晏司臣无旧可叙,开门见山地说:“lee,我此次前来,是想与你再度合作。”说这话时,ichael盯着晏司臣,脸上浮现出兴奋的笑容。他湛蓝色的眼瞳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一字一顿、无比激动地说:“让我们完成两年前的遗憾,lee,我需要你!”
欲壑难填,那条军用海航线令他魂牵梦绕。所以他才会在明知道晏司臣不是李瑾的情况下仍然提出合作,他在隐秘而无声地和晏司臣宣示,我来,是要借你们的手,重建勃拉姆斯在东南亚的毒品帝国。
我势在必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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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科室大门,廉润颐和晋灵微正争执着,转身瞧见晏司臣,陡然噤声,晏司臣问怎么了,宋景宁忙不迭地站起来,干巴巴地笑两声:“没什么,闹着玩的。”晏司臣挑了挑眉,目光从他们四个的脸上逐一扫过,再一垂眼,便捕捉到晋灵微的右手,缠着厚厚一层白纱布,欲盖弥彰地往身后撤了撤。
“去哪儿了,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晏司臣随口道,“手怎么回事?”那包扎手法并不专业,一看就是外行,晋灵微沉默片刻,才漫不经心地答:“不小心被玻璃割着了,小伤不碍事。”晏司臣看着他,一字一字缓缓问:“你去见了谁。”晋灵微怔了怔,大概是没料到晏司臣会寻根问底,他望进晏司臣漆沉的眼,一瞬间恍然,又不敢确信,他吐字艰难:“……周知之。我去找了周知之。”
晏司臣于是长舒一口气,“我住在哪儿,是他告诉ichael的。”
宋景宁脸色发白,“你见到ichael了。”
晏司臣捏了捏眉心,似是有些倦怠,于他而言,将前因后果串连起来并不难。显而易见,ichael应该来汜江很久了,所有人都知道,唯独他被蒙在鼓里,晏司臣好笑着问:“如果我没见到他,你们还打算瞒我多久?”
出于不想再让晏司臣涉险的决心,他们遵循了蒋东林的命令,希望能够尽早地将这一场天降祸端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只是愈加以彻查愈心惊胆战,以至于在最后一天的深夜,宋景宁抱着咖啡杯,盯着那令她眼花缭乱的电脑屏幕,忽然心生疑虑,“没有老大,我们真的能搞得定吗?”
ichael的心思昭然若揭,晏司臣处于漩涡中心,谁又能瞒他多久。
没人应声,晏司臣也并非执意要听个答案,他叹了口气,温声安慰宋景宁,让她别担心,现在一切都有我了。宋景宁听他这番话,反而更放心不下,她抬手握住了晏司臣的胳膊,慌张道:“你不要……”余下的话被她咽回去,宋景宁怔怔地盯着晏司臣的眼睛,温润明亮,笑意深蕴,宋景宁太熟悉这眼神——晏司臣向来以此安抚人心——他已有决定,并且打算说服她接受他的决定,宋景宁摇头,坚决地告诉他:“蒋处不会同意你回去。不然他不会让我们瞒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