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润颐应道:“一个小时前就走了。”
谢闵皱了皱眉,他实在是放心不下霍止。沉吟片刻后,谢闵说:“那你尽快。”
宋景宁见廉润颐行事匆匆地从晏司臣办公室里出来,下意识起身问他出了什么事。廉润颐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带她去织淮的,他看着宋景宁走到他身前,强行按捺住焦灼的情绪,反问宋景宁道:“查出什么没有?”宋景宁如实摇头,却说:“就快了。”廉润颐神情严肃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今晚务必把蒋处吩咐你的东西查出来。”宋景宁顿时紧张起来:“你联系到蒋处了?”廉润颐避重就轻,扮出一副十万火急的模样:“我即刻去平城与谢家汇合,你就待在总部,记得保持联系。”
宋景宁不疑有他,忧心忡忡地答应下来:“我知道。”既然与谢家同行,廉润颐轻装上阵就好,不必像霍止那般拖家带口。他即刻便走,宋景宁亦步亦趋,将他送至电梯前,廉润颐瞧她茫茫然地,学着霍止的动作揉她发顶,笑着调侃道:“你放心,我一定将容遥完好无损地给你带回来。”宋景宁的声音又低又轻,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你们都会回来的,我知道。”
荒无人烟的公路横亘在夜幕之下,前后八百里杳杳不见尽头。一辆黑色的切诺基疾驰而过,霍止一边开车,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秘书,“它每天早上七点半准时下楼遛弯,最近胃口不好,狗粮得和牛肉罐头拌着吃……你把那个西瓜狗窝一并带走吧,狗崽子睡觉认窝。”秘书认真记下,然后喊了声小霍总。他很有分寸,并没有过问太多,“明后天的行程需要我帮您推迟吗?”霍止想了想,觉得自己未必有命回来处理公务,于是说:“你让jessica他们看着办,拿不定主意的就交给霍渊时,我和他打过招呼了。”秘书心怀忐忑,欲言又止了半晌,才犹豫着开口:“您是要出远差么?”霍止不置可否,挂电话前不忘提醒秘书明天千万别忘了去接他家的狗崽子,秘书再三保证,恨不得指天发誓,霍止放下心来,转而拨了霍渊时的电话号码。
此时已近凌晨三点,被吵醒的霍二少爷对着来电显示仰天长叹,气得直磨后槽牙,顾及到霍止这些天来阴晴不定的情绪,霍渊时不好朝他发火,语气格外克制,“大半夜的,找我什么事?”霍止笑起来,“给你吵醒了?”霍渊时起身拧开床头灯,面色不善地捏着眉心:“你说呢?”霍止半分愧疚都无,“倒也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有些想你。”
霍渊时深吸一口气,“霍止,你是不是……”顿了顿,他咽下教训的话,霍止却仿佛故意招惹似的,上赶着问:“我是不是怎么?”霍渊时忍气吞声:“没怎么。”他好脾气地说:“明天我去公司找你?”他还惦记着那天在霍止卧室里看见的安眠药,怕霍止讳疾忌医,总想旁敲侧击地问一问弟弟是不是又犯病了。霍止连忙拒绝道:“这两天我不在汜江,公司那边也顾不上。要是我的人请你拿主意,你多担待点。”
霍渊时手势一顿。“你要去哪儿?”
“这你别管。”
“我管你管得还不够少?”霍渊时面色发寒,“你不想让我管,就别让我操心。”
霍止大喊冤枉,“谁让你操心了?前段时间不是你要我找小五打听盛楚的去向么?我好容易才问出些许眉目来交差,你骂我做什么?”
霍渊时听他言之凿凿,话里话外尽是不服管教的意思,霎时便将兄友弟恭那一套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怒道:“你不早说?!”
霍止忿忿地嘀咕了一句:“我正准备说,你就骂我。”他怕霍渊时真发起火来骂他,赶紧把话题转移到霍渊时心心念念的盛楚身上,“盛楚在渚宁办事,过程不太顺利,所以被耽搁住了。”
霍渊时半信半疑:“棘手到他关机一个月?连周礼也打不通电话?”
霍止心道是你打的号码不对,却面不改色地扯谎道:“具体的我也不知道。我媳妇儿不告诉我,等盛楚回来了你自个儿问他去吧。我就是给你透个口风儿——这不是知道你爱操心么。”重音落在后头,明显是在借机驳他哥的话。霍渊时不和他一般见识,也没让他蒙混过去:“你到底要去哪儿?”他拿出兄长惯有的威严,霍止便不再说话。霍渊时得不到回应,只好退让道:“晏司臣在不在?他和你一起去吗?”
前方有雾,白茫茫一片,霍止视线飘忽,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单音:“嗯。”
“你把电话给他,我和他说几句话。”霍渊时放心不下。
“……他在睡觉。”霍止微微侧首,副驾驶分明空无一人,眼神却温柔,“我回去之后打算休个小长假。老爷子想他了,让我带他上山住两天。”
霍渊时一怔,随后轻嗤道:“你现在搞幺蛾子,年底结算的时候可别求到我头上。”
“谁求谁还不一定。”霍止慢条斯理地笑了一下,“从前都是盛小六陪着我媳妇儿过年,今年他得和我回老宅,盛小六孤家寡人一个,我媳妇儿肯定舍不得。我本想着帮你一回,让我媳妇儿把盛小六也捎上呢。”他万分遗憾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领情,那便算了。”
听他开始插科打诨,霍渊时心里安定不少,他明天要和土地局的领导吃饭,不想再牺牲睡眠和弟弟闲话家常,于是三言两语打发过去,最后一句说的是:“老爷子在家待着寂寞,你们回去尽尽孝心也好。”言外之意自然是准了霍止的小长假,至于公司上的事——除了他霍渊时,还有谁能替霍止操这个心。
忙音传来时,雾也消散了。霍止唇角愈抿愈平,内视镜中映出一双桃花眼,眼睫低低一垂,便遮去了其中稍纵即逝的片刻憧憬。
霜雪寒宵夜,无人能安寝。
阿越抽到第四支烟的时候,阿耀终于从外面回来了。阿越将烟头一掐,闷声问他道:“怎么说?”
风雪天里待得太久,阿耀接电话的那只手冻得直发僵,阿越见状,连忙点烟递过去,阿耀叼在嘴里猛吸两口,终于缓和过来。他看向阿越,露出兴奋笑容,一字一顿道:“明日就动手。”阿越闻言,两眼精光乍现:“不留活口?”阿耀收敛一些,郑重其事地颔首:“要他必死无疑。”阿越拍手称快,忽而想到ne,登时咬牙切齿:“ne不听咱们的,只怕不好动手——怎么办?”
阿耀于是想起前半夜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被ne拿枪指着的那几瞬,眼底浮出森然恨意,“你也说了,不留活口。”阿越怔了怔,蓦地反应过来,皱眉道:“没有他,咱们如何下山去?”ne远非寻常人,连ichael都要礼让三分。如今他们位置暴露,届时事发,必将引来八方视线聚焦于此,倘若无路可退,手中总要有些筹码才行。抛开寺中那群老弱病残不提,山上拢共只有两位有份量的人物,ne是最合适的人选,另一个断断不能留之。阿耀何尝不知阿越的顾虑,毕竟ne从来不在他们的处理范围之内,听到ichael漫不经心地念出他名字的那一刻,就连阿耀也被这个疯子吓了一跳。彼时他隐蔽在佛灯塔后,左耳听那千百盏枯灯被风吹得栗栗作响,右耳是ichael轻快无比的语调:“别担心,ne死了也无伤大雅,你们照样能随我回缅甸去。”阿耀咬紧牙关,只觉周身寒气丝丝扣扣、无孔不入,直至ichael在电话那边又絮絮地说了些什么,他才发狠似的应了声好。
这厢兄弟二人正在房中忧心忡忡地窃窃密谋,全然不知ne也接到了同样的指示。
“局座。”ne站在门外,怕被晏司臣察觉,嗓音压得极低,一如既往的恭谨。
汤凤年唤了一声小九,脸上挂着和蔼笑容,眼尾泛出细碎皱纹。虽然是在与ne通话,汤凤年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蒋东林身上——蒋东林被关了好多天,形容已是十分憔悴,汤凤年冷眼旁观他这副惨淡模样,更加愉悦地对他最心爱的大弟子说:“是时候收网了。不要让我失望,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