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温渐凉,晏司臣终于将自己从水中剥离出来。他枕着浴缸边沿昏昏欲睡地闭目养神,直至手机铃声催命夺魂似的响了起来。晏司臣摸索着拿到手机,眼还未睁开就按了接听键,他以为是蒋东林锲而不舍地打了进来,却没想到是霍止。
电话那边一阵窸窸窣窣,霍止的声音透着焦急,语气也很匆促:“元宵有些不舒服,你有没有空陪我去一趟医院?”
晏司臣哗啦一声从水里坐了起来,“怎么了?”
“我不知道。回来后看它一直趴着精神不大好,给它放的狗粮也一口没吃。”
晏司臣叹了口气:“你在楼下等我,我这就出门。”
霍止应了声好。
十分钟后霍止看着晏司臣推开单元门走出来,目光落在他怀里无精打采的狗崽子身上。他盯着晏司臣潮湿的发梢,无奈地问:“怎么不把头发吹干再下来。”
晏司臣越过他要去开车门,霍止腾出一只手往他身上拦,“你抱着。”他单手抱着元宵就要往前递,晏司臣怕他把狗摔了,只好接进怀里。霍止于是打开驾驶座车门坐了进去。
路上两个人时不时交流两句,全是在猜测元宵的病因。两个大男人毫无头绪地想了一路,匆匆忙忙地停好车后又一阵风似的刮进了宠物医院里。霍止顺着指路牌去挂号,嘱咐晏司臣在原地等他,晏司臣答应了,又低头去看一动不动的元宵,他动作轻缓地揉着小狗脑袋,低声道:“不省心的小东西。”
没等太久,霍止就直接领了个小护士走过来,小护士从晏司臣怀里接过元宵转身就走,晏司臣和霍止对视一眼,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走廊里迎面走来两个手挽手的年轻姑娘,其中一个牵着一条哈士奇,两个姑娘盯着霍止和晏司臣交头接耳了好半天,没牵狗的那个举起手机找准时机拍了张双人背影,当天晚上姑娘发朋友圈激动地表示在宠物医院偶遇了惊天大帅哥一对,一家三口的画面看起来甚是温馨。
霍止和晏司臣在急诊室里等光片,霍止看着一言不发的小护士,附耳问晏司臣这护士怎么态度这样冷淡,只是周围环境太过安静,霍三少爷的话一字不落地被小护士和值班医生听了去。小护士手势一顿,恼羞成怒似的转身走了,晏司臣瞪了霍止一眼,还未来得及开口教训,就听那医生笑着说:“小姑娘容易害羞,您别误会。”
霍止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晏司臣更是一阵无语。几分钟后小护士再次出现在门口,声若蚊吟地说片子出来了。值班医生作势要站起来,晏司臣连忙说道:“我们去拿过来吧。”
霍止落后晏司臣半步,路过小护士身边的时候还朝她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小护士怔愣着,被口罩遮住大半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两片绯色。晏司臣闻声回头,见状后忍无可忍地在霍止手背上拍了一下,霍止觉得无辜又冤枉:“我给人家赔个不是也不行啊?”
医生将x光片举起来对着白炽灯左看右看,表情逐渐严肃,晏司臣抱着元宵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听见医生冷不丁地问了一句:“孩子今天都吃什么了?”
“早上吃了狗粮,”霍止不假思索地说完,忽然福至心灵,连忙补充道:“中午囫囵个吞进去一口馄饨馅儿,下午呼吁什么都没吃了。”
“博美幼犬肠胃不好,最好不要乱喂东西吃。”医生指了指x光片上一团阴影,“你看,它吃了也不消化,都积食了。好在它吃得不多,一会儿去打个针,再买点消食片回去喂了就行。”
医生说得简单,这一针却因为元宵的不配合而打得格外艰难。晏司臣和霍止束手无策地看着一个小护士抱着狗崽子温温柔柔地诱哄,另一个小护士趁其不备一针扎了下去,这手起刀落的痛快劲儿连晏司臣都叹为观止,狗崽子嗷地一声,疼得耳朵都耷拉下来了。小护士拔针止血后又夹了一块酒精棉团,嘱咐道:“回去的路上按着点。”
从医院到停车场的路上,霍止一直在解释为什么元宵会乱吃东西,晏司臣抱着元宵慢悠悠地在前面走,霍止拎着一袋子乱七八糟的药在后面絮絮叨叨地不停歇。汜江近日气温回暖,入夜的风吹起来也有三分倦意,晏司臣心情不错,漫不经心道:“这么着急找你哥要车,你下午出去了?”
霍止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才轻描淡写地说:“小云在金枝喝多了,打电话找我开车送他回去。”晏司臣听罢,似笑非笑地侧首过来看了他一眼。车就停在不远处,霍止掏出车钥匙解开锁,晏司臣自觉坐进副驾驶,霍止慢半拍上车,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晏司臣明摆着瞧出了他的欲盖弥彰,他既不想让晏司臣觉得他对其有所隐瞒,又害怕晏司臣将自己求之不得的关心理解为逾界。
霍止有口难言。
回家的路上晏司臣只顾着关心元宵,连眼神都不曾给过他一个。草坪边的停车位都被占满了,霍止将晏司臣送到楼下,在小区里兜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难以入库的停车位,这次晏司臣没有等他。待霍止回来时,楼下早已没有晏司臣的影子。
霍止站在电梯里,没由来地一阵烦躁,总觉得今夜不该就这么潦草收场。九楼的感应灯如今格外灵敏,在霍止踏出电梯的第一步就照亮了他的前路。晏司臣倚在门前,偏头望着电梯这边,他眼中一片冷清寡薄,眉间也是惯有的肃静沉寂,看见霍止后才稍稍活泛了些许。
“别忘了喂它吃药。”元宵在他怀里睡熟了,晏司臣不敢有所动作,全凭霍止探手入怀将狗崽子小心翼翼地挖出来。交接仪式完毕后四目相对,霍止低声道:“明天你还要上班,早点睡。”
经此一事后霍止算是彻底领教到了幼年博美犬的娇气矜贵。板砖的肠胃断断续续拖了两周才彻底恢复好,他照顾不到的时候就名正言顺地把板砖送到晏司臣家里,后来干脆买了新狗窝一并送了过去,从此板砖过上了吃香喝辣的神仙日子。俩人难得达成一致和谐相处了一段时间,又发生了件无关痛痒不大不小的事。
那天霍止余怒未消时曾让莫云烨带话给向郡,莫云烨将此事记在心上,恰巧近日就在金枝碰见了向郡。一番话原封不地传达过去后,向郡的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他心里憋着火,觉得霍三儿欺人太甚,莫云烨和霍止又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更不会替周家说话。要命的是莫云烨身后有周家长子替他撑腰,向郡惹不起他那表哥,霍止这个混世魔王更是招不得。
“就算我家的亲戚再不长眼,也不该有胆子去惹他霍三儿。”向郡好奇究竟是谁能让霍止说出这样不留情面的话,莫云烨慢悠悠地说:“若是真欺负到霍三儿头上,他也未必会让你们知道。”
向郡挑眉,“嗯?”
“冲冠一怒啊,”莫云烨喟然笑叹,“为蓝颜呗。”
连莫云烨都会摸清来龙去脉再给霍止当枪使,向郡必然也不会让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他起初以为霍止看中了金枝的少爷,没想到下属递回来的消息与他的猜想大相径庭。那个在警局工作的警察,身家清白背景干净,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和霍止搅和在一起的角色。如果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偏偏下属还吞吞吐吐地说偶然看见三少爷出现在警局门口,坐在车里一等就是一下午,最后谁也没见又原路返回,巧的是刚好那天晏司臣不在。
向郡捏着突突直跳的眉心,“你的意思是?”
下属没有意思,下属哪敢有什么意思。下属敷衍两句就离开了,独留向郡一人看着下属偷拍来的模糊照片陷进深深的愁绪里。
不长眼的亲戚几经周折找到了,只是就算教训了也于事无补,这打着周家旗号的一刀直接捅在霍止心窝子上,他那心思单纯的傻弟弟极有可能也盯上了霍止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