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频道被放在这个城市的市电视台,因为这些不上卫星的电视台反而有好节目。现在正在播放本市新闻,谁愿意看呀,但人们知道紧接着就是一个很好看的电视连续剧,就懒得换它。
领导人的接见完了,是一连串的社会新闻,都很短,让人有点目不暇接,幸好人们对此一般是视而不见的。可就在这瞬间即逝的画面中,他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脸。&ldo;是他?是他!&rdo;他像被扎了一下,忽地坐起身来。&ldo;绝对是那个家伙&rdo;他是那么紧张,几乎没听清播音员说的是什么。镜头换了,另一个无关痛痒的新闻出现在荧屏上。他这时才感到懊悔,他没听见那是什么新闻。于是,他便问起了其他人,那些人都是心不在焉,谁都不知道刚才播放的是什么。他急了:&ldo;你们告诉我,我有重要的事,我来就是为这事的。&rdo;他几乎要哭出来了。生活不富裕,但也能吃饱肚子的人心眼儿一般挺好。大家见他着急得像只抢米吃的公鸡,都有些不忍,其中一个肯定是电视节目的百科全书。他安慰道&ldo;没事!11点钟还要重播的。&rdo;&ldo;是吗?&rdo;一个总是倒霉的人,对人对事一般都抱着不信任的态度,特别是好事。
&ldo;我还能骗你吗?今天我上街买了张晚报,看这上面清楚地写着呢。&rdo;那个30多岁的汉子将报纸递给了他。他看着白纸黑字,才略微放下心来。
到11点,他度过了一生中最漫长和最紧张的一段时刻。他是那么紧张,不断地喝水,当然不是茶水,他已经没钱买茶叶了。水进了喉咙,立刻就像蒸发在干旱的沙漠里,嘴里已经失去了分泌唾液的功能。他就这样喝着水,不停地吸着烟,劣质的烟草不能灼伤他的咽喉和口腔,只是眼睛有些酸痛,流着泪水。房间里的人们都吃惊和恐惧地看着他。但他没有感觉到这些眼光,他的头脑一片空白,只有11点这几个字眼在敲击着他的心。他每隔几秒钟就要看看手表。那秒针在他的注视下,变得疲惫起来,慢吞吞地转着圈,像头走不动的拉磨的驴。
11点终于到了,他一跃而起,走到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在这一瞬间,他担心自己会突然失明,还有失聪。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他清楚地看清了那张脸,那张他虽然没有在梦里见过,但却经常在白天看到的那张脸。胖乎乎的脸庞,肥胖的脖颈,红润的脸颊上流着汗,眼镜片(他又戴上了眼镜)后面那双敦厚的小眼睛,目光是真诚和善良的。
让他遗憾的是,电视上并没有播放参加这次投资会议的民营企业家们的名字。这个神秘的家伙名气还不够大。
电视关了,电灯也关了,屋子里一片黑暗,今夜没有月光。他听得到熟睡的人们的鼾声,这是那些不知忧愁,或者没有烦恼的人们的鼾声,是他过去经常打出的鼾声。他睡不着,也不能睡。他要想个办法,要知道那个人的名字。接着他就要跟踪对方,直至和他见面,面对面的,要让这个骗子把钱吐出来,要让他知道他吞下的不是钱,是毒药。
第二天,他退了房,也不完全是怀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他要动用最后剩下的一笔钱,而这是他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花的,老百姓管这叫过河钱。他必须节省,宁愿去睡公园或者火车站的候车室,反正现在天气热了。
当他走到那雄伟地矗立在广场对面的电视台的大厦时,他才意识到昨天晚上他想出的办法过于幼稚。他记住的那两个记者,谁又会告诉他呢?他是个没有身份的人,记者们会认为他别有用心。他犹豫了,在广场上徘徊着,想象着他进了记者的房间,问昨晚的那个人时的情景。他们会追问他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最后就简单地告诉他,这些消息是保密的,因为涉及个人隐私。&ldo;妈的!现在什么都是隐私,隐私。就是骗子、罪犯都有了所谓的权利。前些日子不是有个罪犯告媒体侵犯了他的名誉权吗?一个罪犯还有什么名誉权?&rdo;他很气恼。&ldo;不,连他们的房间都进不去,那些保安就把他拦在外面了,他们会打个电话,记者回答说不认识,根本就进不去。&rdo;他想起一个老乡曾经有过这样的遭遇。虽说是家乡那小地方的电视台,但天下老鸹一般黑,越大越黑,他的下场不会好到哪儿去的。
太阳越来越高,炽热的光照得空旷的广场燥热起来。他在流汗,口又渴了,可他带的水已经喝光了。他感到一阵晕眩,两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一阵抽搐的疼痛从胃部发作,蔓延到全身。他抬起了右手臂,手在震颤。他转身走出了广场。
这是一家普通的做家常菜的饭馆,虽然小但很干净。他沉重地坐在椅子上,像散了架子一样。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问道:&ldo;吃些啥?&rdo;他要了碗鸡蛋面和两个烧饼,心里责备自己饭量太大。
吃了些东西,他觉得身上有了些气力,就观察起这家店来。这家店只有六张桌子,两个女服务员,现在既不是早点时间,又不到午餐时刻,所以店里就他一个顾客。从擦拭得很干净的玻璃窗往外看,可以看到电视台的大门。他心里一动,就对服务员说:&ldo;电视台的人常来你们这儿吃饭吗?&rdo;
服务员是个结实的姑娘,看样子是从农村来的。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ldo;那谁知道?吃饭的人也不亮身份证。&rdo;多好的回答,像用绳索勒住了你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