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突然转了话头:“潘启,朕问你,你家乡福建的田土兼并情形如何?”
“回皇上,”潘启道:“闽浙、广东这些地方因这几年朝廷驰禁通商,贸易繁荣,很多赚了钱的人都回乡造屋置地,是以田土兼并的情形较内地犹有过之。”
“既然如此,那朕再问你,”乾隆道:“历年来各省都有地主佃农之间因订立次年租息争执不下而生出纠纷,或是地主夺佃,佃户不从,以致大打出手闹出人命的。”
“可是朕前几日让刘统勋查了一下,闽浙、广东几地这两年此类的案件却很少发生,较之前些年下降了七成还多,你道是为何?”
“回皇上,以臣此次在乡里的所见所闻,因为城里好讨营生,乡下好多人都弃农进城从商务工去了,在城里做个小商小贩也强过给人种地。”
“乡下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佃户抢着租地种了,地主们能找到人来种地已是不易了,自然不敢过于计较租息,更不要说夺佃了。”
“说到根子上了!”乾隆赞许道:“看到这个情形,你可曾想到了抑制田土兼并,缓和主佃矛盾的更好办法?”
潘启是何等聪明的人,经皇上一提点,立时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是说,等全国的工商业都兴旺起来了,农村的劳力就会大量涌入城里从商务工。”
“种地的人少了,地主就会减租减息引着佃户来种地,这样主佃矛盾自然就少了。”
“有钱的人见到地里的出息日益减少,每年仍旧要按亩数一分不少的纳税,还要到处寻人来种地,也就没有那么多人揣着火炭儿样的心来大量购置土地了。”
“或者有地多的干脆把土地发卖了一些,这样地土兼并的趋势也就缓和下来了。”
“呵呵呵,”乾隆见他一点就通,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心情不禁大好,笑道:“吴镜湖分管着工、商两部,你主管着商部,这里就差陈世倌了,议着议着就说到你们的差事上来了。”
“世人道宋朝重文抑武,积贫积弱,以至割地纳贡也没逃过靖康之耻,其实重文抑武也还罢了,说它积贫积弱却是大谬。”
“南宋就不说了,就是北宋的疆域比汉朝都差了很多,更不要说跟唐朝相比了。”
“可是它的富裕程度却远超汉唐,都城汴梁比之汉唐京邑,民庶十倍。就是六百多年后的今天,我们现下都比不了人家!”
“宋朝的国策不立田制,不抑兼并,国家民众却依然富庶,为何?”
“因为它是历朝历代唯一一个鼓励经商的朝代,商人地位高得可以和士大夫比肩。”
“宋朝不仅重视国内商业,还大力发展边境贸易,海外贸易,和当时世界上五十多个国家通商。”
“自宋以下的朝代,又重新回到重农抑商的老路上来,把百姓都死死的拘在乡里,没有别的出路,只能从土里刨食。”
“从土里刨食的人越多,土地就越金贵,有钱有势的人就会争相占有,田土兼并也就愈演愈烈,没了地的农民就越来越多的成了佃户。”
“佃户们生怕没了生计,都赔着笑脸,抢着租地主的地种,本来是应该保证百姓吃饱肚子的土地竟然成了奇货可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