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沫纷飞,二人抬的大锯在大牛和杨宇之间不断来回,不一会儿,解出一片板材,这已经是杨宇做木匠的第六天了,杨宇熬过了开头那几天,臂膀真的不再酸痛,现在已经能和大牛顺利的用大锯解木头了,也开始学习使用锛子。干这些活几乎是不用脑子的,杨宇渡过了初期的适应阶段后,开始仔细观察收集周边的情况。
从大牛和周围人的口中,杨宇已经知道他们这些俘虏确定是在修建陵墓,杨宇暗想幸好修建这陵墓,也许就是这个原因,城破之后突厥人没有大肆杀人,他们才能活下来。此地离突厥人的都城大约百里,所建陵墓甚大,工地周围只有简单的栅栏,可要逃跑却极不容易。此地的监工由突厥人和汉人共同组成,除此之外,还专门驻扎着一个千人队来看管俘虏,防止闹事和逃跑。这一个千人队大营就设在工地,不管白天黑夜总有人往复巡逻,皆是骑马带弓。
这还是次要的,辽阔的草原成了天然的屏障,在草原上没有马,根本不可能逃跑,就算有马,怎么能躲的过突厥人的追捕呢?他们自幼长于马上,弓马娴熟,又熟悉草原的一切,如果逃跑,又没有吃的,怎么才能平安穿过上千里的辽阔草原呢?
而最最现实的,杨宇面临的第一大难题是:所有的奴隶根本吃不饱!每天的饭菜一成不变,每餐两个小的可怜的饼子,杨宇分不清是什么东西做的,反正肯定不是面粉,那一碗汤,除了第一餐有点肉丝,以后就再也不见了,只是一碗清汤,些许菜叶,幸而汤上漂着羊油,这东西对游牧民族来说并不缺,而且,总不能真的让所有奴隶都饿死吧,还得干活呢。
其实一路北行,绝大部分的人身体就垮了,每天吃不饱,晚上只裹一床破被坐在地上忍受寒风,来到这儿后,每天又是高强度的劳作,杨宇做木工尚且如此,洪军和邱成祥、武勇是确定去和石头打交道了,而他来后一直没见过王达征、张君海、苏兵,估计也和洪军一起,真难想像他们的日子会是什么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人们的身体状况会急剧恶化,人直如行尸一般,醒了吃早饭,吃完干活,天黑倒头就睡。简直让人什么想法都没有了,满心里想的只是饿和累,只想着下一顿饭,想着躺在床上休息一会儿。木工这边还好,比采石的活儿轻,再说也算手艺人,听说采石的那边经常有人正干着活,就一头栽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以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逃的了呢?又怎么有精力想逃跑的事?杨宇每思及此,心里不由长叹一声,尼玛当初应该说自己是厨子的。
而梁国的消息也不容乐观,杨宇来后三天,又一批新的俘虏被押送来,又有十来人分到木工这边,杨宇偷偷寻问柳官驿的情况,其中有个叫七宝的,似乎是个当兵的,知道一些情况。据七宝说,突厥人这次进攻不仅攻下了柳官驿,而且鸡鸣驿和垛山驿也被攻下了,只是不知道后面的牛山关和铁雄关是什么情况,不过据七宝估计,应该没有被突厥人攻下来,因为从监工闲聊的只言片语中,得知突厥人大部队已经撤回来了。如果突厥人真的攻下牛山关和铁雄关,再往南下是一马平川,梁国已无险可守,突厥人断无回兵的道理。不过七宝说这次突厥人的进攻蹊跷,来势很大,也不是一味的烧杀抢掠,大有占据驿城的态势,至于为什么七宝就不知道了,据说这次率领攻打梁国的是突厥的二王子。
杨宇听了心里更加沉重,来到这个时空以后,就一直在柳官驿生活,那儿也就是这个时空他的家了,如果柳官驿陷于敌手,就算他们逃了出去,能去哪儿呢?也不知古老爹怎么样了,古老爹年纪虽大,可身子骨硬朗的紧,再说又是百战老兵,应该能在战乱中保全自己吧?古大和古二两人什么样了,两人身手都很好,应该也没问题吧?
“啪”,一声响亮的皮鞭声打断了杨宇的思绪,监工张虎的皮鞭落在了七宝的身上,七宝痛的一哆嗦,张虎骂道:“手脚麻利点,没吃饭吗?!”另几个监工也叫嚣着:“看什么看,都他妈麻利点,不听话的,问问爷的鞭子答不答应。”
杨宇赶紧收回目光,这张虎是管木匠的汉人监工的头,长的很胖,圆目蒜鼻。那张大脸杨宇简直以为是川剧变脸的现实版,对待一众奴隶,双目圆睁戾气十足,对待突厥士兵,则双眼眯成一条线,满脸堆笑,对待同为监工的汉人手下,则脸上全是一种淡淡的倨傲。
这些汉人监工有时倒比突厥人看管的更严,下手更狠一些,比如干活的工具,基本都由汉人监工看管,每天收工时,干活的人要一一交回去,管理工具的监工每人认真核对,生怕有工具遗漏或者丢失,因为谁也保不准,这些工具如果落在奴隶手中,他们会不会有一天发疯扑向监工拼命,这种事以前不是没有发生过。这样一来,上工时有监工、突厥人兵严格看管,到了晚上奴隶们又赤手空拳,也就没法兴风作浪了。
又到了吃饭时间,杨宇领了自己的那一份,看了看七宝坐在远一点的地方,便过去与他同坐了,一边吃一边小声问:“怎么样?还痛不痛?”七宝三十多岁,年龄远比杨宇大,可身材并不高大,要瘦小很多,感激的道:“不碍事,棉衣厚。狗贼下手可真狠。”杨宇又道:“干活时多看着点,留意着点监工,这么多人他们看不过来,看不着时偷点懒,过来时可得小心些。”“嗯。”七宝应着,见张虎带着几个监工来了,二人赶紧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监工并不和奴隶一起吃饭,自有专门厨子给置办饭菜,只是今天巡的有些远了,赶回去吃饭路过此处,临时起意又转了一圈,张虎正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叫道:“老王头,老王头呢?”老王头也正在吃饭,听了慌忙放下饭碗迎上前去问道:“张爷,什么事?”张虎正要开口,正在吃饭的人群中噌的窜出一人,随行的几个监工以为又有人发疯要袭击他们,登时便有几个转身迎向他,手搭到了刀柄上,却见那人弯着腰谗笑着,手中还捧了一块儿方木,说道:“各位爷,各位爷,小的见张大人巡视的辛苦,如此废寝忘食,给爷送个干净的方木当凳子,请张大人坐着说话,休息休息。”
张虎一愣,随即笑道:“你这后生倒机灵,很好,很好。”命他放下,自己大马金刀的坐了开始问老王头话,那人满脸堆着笑,始终面朝着张虎,倒退回自己原来的地方,又开始吃起饭来。一众人等心里不齿,脸上不敢流露出来,眼神中却都有不屑的神色。
杨宇认得那人正是当天第一个被老王头问话的,叫作谢士龙的年轻人,心里也是厌恶的不得了,怕自己脸上流露出来,赶紧把头埋的更低了,一低对,发现自己脚边,刨花堆里隐约有一团绳子。杨宇一边继续吃饭,一边用脚小心的挑了挑刨花,确实是一团绳子,看起来长度还不短,不知是干什么用的,又是谁落在这里的。杨宇心中一动,现在自己真是赤手空拳,计划逃跑的话指不定要用到什么,便想把这团绳子藏起来。杨宇想了想,这不是铁器,回去应该好藏,看样有人遗漏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便四下偷眼看了眼,见大家都在低头吃饭没人注意,便装作一不小心饼子掉了,捡饼子时一起将绳子捡起来,飞快的掖在怀里,做完这些,心里砰砰直跳,再偷看一下,还好似乎没人注意。
心跳还没恢复正常,忽听有人喊道:“木头来了,快来帮忙卸木头。”这是砍伐下来的木头运来了,张虎见状,让老王头安排人去干活动,自己回去吃饭了,自有当值的监工继续监视。大家赶紧把饭三口两口吃完,一齐去卸木头。杨宇已经知道这些树木伐自北边的山中,石头也从那里开采,这大草原辽阔无边,却只有这一处有山有石,周围尽是平坦的草原,倒也显得巍峨雄壮,草原没有树木,这山上倒是全是树,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当真是造化神奇。
巨大的树木砍伐下来,简单的去除枝丫,全靠人力送下山来,再装上马车运来此处,也幸而正是冬天,大地干硬,要是开春冰雪融化,只怕车辙太深运输不易,或许这正是大肆抓捕奴隶赶工期的原因。杨宇和大牛、七宝一起,紧紧腰带,正准备下手卸木头,突然,杨宇如石化一般,眼睛直直看着马车旁的一人。那人身材瘦小,也一动不动看着杨宇,正是王达征,两人四目相视,眼中几乎含了泪,自柳官驿城破被俘,二十多天后,杨宇终于见到了自己的一个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