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山跑死马,看到建筑时还是中午,等到终于走到近前时太阳都快下山了,此时杨宇才发现这是离山不远的一处正在修筑的建筑,规模宏大,周围搭着一些帐篷,想是住人的。押解的突厥人兵学终于完成了任务,赶羊一般赶着杨宇这些俘虏办理交接手续,此地管事的突厥人兵接了俘虏,又赶羊一般赶着他们向前走,杨宇四处打量,只见四处堆着石条木料,工地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坑,杨宇脑子灵光一闪:“陵墓!”心中登时一宽,这一路行来,杨宇最最担心的是,以为他们即将被分给作战有功者或被卖掉,那他和几个兄弟可就再也不能相见了,而这个兄弟,几乎是他在这世上的唯一牵挂了,如果突厥人抓他们是来修工程,那起码,他们还在一起,在一起,就总会有办法的。
随即杨宇他们终于被去掉了捆绑的绳子,因为在这里已经不用担心俘虏们逃跑了,此地荒凉,远离突厥人的部落,离汉地已近千里,人逃跑后根本不可能在草原上生存。未及再想,他们被赶入几个大帐篷,随后有人提着大桶给他们发了食物,每人除了两个饼之外,竟然还每个人给了一碗热汤,这真让这些俘虏们受宠若惊了,杨宇手捧粗糙的木碗,看着还冒着热汽的汤,虽然汤里只有一点肉丝,但油花很大,羊肉膻气此时闻来简直赛过人间无上的美味,何况还有还有几片菜叶,杨宇几乎激动的要哭出来了,这可是这么多天来,吃的唯一一次热饭,再看洪军,小口泯了一口汤,舒服的呻吟出来,其实不光他们,所有的俘虏此时都长舒了一口气。今晚,起码不会在旷野里忍受刺骨的寒风,不知睡下去第二天还能不能醒来了。当夜所有人,都睡了作为俘虏以来最好的一觉。
次日一早,他们被人叫起来,又来到帐篷外,杨宇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精神略微好了一些,偷眼望去,他们面对的不只是突厥人了,有不少汉人加杂其中,帮着突厥人翻译、处理杂事。稍微一想便了然了,突厥人修建这么个大工程,语言不通管理起汉人俘虏来肯定大有不便,少不得用些会讲突厥语的汉人来当翻译,这些人定是久居边塞被掳了来,又或是经商到此被抓了来的。其实杨宇猜对了一半,这些人中,有些是被俘被迫来的,可也有很多,是因为种种原因早就来到这里谋生,定居在此处了,有些甚至还有官职。
有个头目模样的人大声喝斥,让人群聚拢站好,杨宇这波战俘足有上千人,乱哄哄的好一会儿才站好,那头目大声喝问:“都精神点,以后你们就都在这里干活儿了,干好了有饭吃,干不好也有的吃,不过是吃鞭子。别乱说别乱跑,让干什么干什么,别想着逃跑啊,出去也是喂狼。总之一句话,想活命的乖乖的。有会木工活的出来。”
杨宇一边听着这别开声面的欢迎词,一边偷偷打量,希望找到张君海他们,可还未找到,听到最后一句话心中一个激灵,立即反应过来,一举手说道:“我,我会!”当即有人把他从人群里拉出来,随后陆续有人出声说会,也都被人拉出来。杨宇一出来便一个劲儿的朝洪军使眼色,洪军正在寻思我堂堂洪家少爷,肯定不会那个哈,没想到杨宇这小骗子还会木工。只见杨宇挤眉弄眼,瞅了好半天,洪大少爷突然明白了一件事!石头比木头重!废话吗!?也不是废话,来这儿肯定不是休闲度假啊,是来干活的啊,那肯定跟木头打交道比跟石头打交道强啊!洪军明白过来后,赶紧拉着邱成祥、武勇二人举手叫道:“我会,我们仨都会!”
哪料一个高个子壮实的监工过来,一拉洪军的手,看了看手掌,随后冷笑道:“哟,就你这细皮嫩肉的,手上也没个茧子也没个疤儿的,还会木工,你他妈见过木工吗!?”说着就是一脚把洪军踹在地上,此时有些人也明白过来,正想举手说会,看到这情景就不敢了。
杨宇也吓出了一身汗,幸好自己见机早第一个举手说会,这才没人怀疑。不一会儿站出来二十来个人后,便再也没有人了,于是杨宇他们一伙被单独带到一边,之后又问有没有铁匠、画工,这出来的人更少了,只有十来个铁匠,画工只有俩了,也被单独带了出来,这两个专业性就更强了,也就没人敢冒充。随后就简单了,木匠、铁匠、画工单独带走,剩下的一分为二,一大半去采石,一小半去砍木头。
木匠杨宇正式闪亮登场!尽管如此木匠这个职业还是把洪大胖羡慕的眼冒绿光,洪大胖很不幸的被分到采石头的一组,心里直恨恨不平:“骗子,真是个骗子,什么时候也忘不了骗人!他说会木工我竟然还信了!为啥他骗人人家就相信,我就偶尔这么骗一下下,人家就不信呢?一定是我长的太善良了,嗯,一定是。”洪军一边想着,一边眼巴巴的瞅了一眼杨宇,就被带走了。杨宇此时也眼巴巴的瞅着,希望在人群中发现另外的兄弟三人,可惜人太多太杂,自始至终未能看到。
此时的木匠,不但没有后世先进的各种电动工具,而且甚至钉子、胶水统统不用,不论是小到一个板凳,还是大到亭台楼阁,木块与木块之间,完全靠榫卯连接和固定。当年杨宇看过这方面的书,看到书中插图工艺之精湛,作工之巧妙,作为一个现代人也不由连连惊叹。书里还详细介绍了工代木工的工具,杨宇当时很有兴趣的看完了,所以对木工工具还没至于一无所知,可也仅限于知道。当年看书时杨宇就感叹不已,因为光刨子一种工具,就有几十种,各有各的用途,可一切的一切都是杨宇书上看来的,他能蒙混过关吗?
几个监工领着他们这二十来人走到一堆木料前,一转弯,便看到了此地的木料加工区域,只见各种木材堆积如山,地上成堆的刨花、锯沫,远处还有向个大帐篷,已经有好多人在忙碌了。领头的高声喊道:“老王头,老王头!”“唉唉,来了来了。”听见声音稍等了一下,才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匠人从一堆木料后转出来,杨宇一看差点惊呼一声:“爷爷,葫芦娃呢?”这老王头长的和葫芦娃里的爷爷长的也太像了,这要是cosplay,衣服都不用换好吧。杨宇顿时大生好感。
领头的说道:“老王头,又给你送来几十个新人,你看着分排分排吧。”老王头连忙躬身点头,说道:“军爷放心,军爷放心,小人省得。”随后几人算是交接完了,扬长而去。老王对开始询问一众人等。第一个问的是个年轻人,高个瘦瘦的,浓眉大眼,如果不是脸上刀削无肉倒也是个俊俏的少年。老王头问:“叫什么名字?是大木匠还是细木匠?”那年轻人未语先躬了身子,轻轻低着头道:“小子叫作谢士龙,是学的是细木匠,跟师父干了三年,快出徒了。”
杨宇想了想书上内容,才想起所谓的大木匠是指的主要是建筑方面的木工,细木匠是指做家俱的木工。老王头笑着点点头,又细问了一下在哪儿学得,能做些什么,谢士龙一一作答,问完后站过一边,老王头继续问下一个人,杨宇急急思索着如何作答,身子慢慢后挪。
过不多时,前面所有人都问完了,杨宇最后一个上前,老王头问道:“叫什么名字?是大木匠还是细木匠?”杨宇鞠了一躬说道:“小子叫杨宇,学的是大木匠,在柳官驿跟本家叔叔学的。”略一停顿,小心的看着老王头说:“小子刚开始作学徒,只会解木头。”所谓解木头,其实无非是用大锯、锛子等工具,将树木的原始形态粗略加工至木材的形状,所有木匠学习的第一项就是解木头,一般一学就要一年,在这一年里主要接触的就是锯了,同时会陆续接触其它工具,了解它们的用途,如何修理等等,第二年才开始学习使用其它工具,做一些基础的加工,第三年,才开始真正学习,所以一个木匠要三四年才能出徒,即便出了徒,也有很多人选择继续在师傅身边再干一段时间,因为此时的出徒仅仅是会做了而已,离做好、做精还差的很远,一般出去自立门户也很难有主顾上门。杨宇说自己只会解木头,实在算不上一个木匠。
老王头稍稍一愣,随即笑道:“好好好,没事,学学就会了。”杨宇心中登时一宽,看来葫芦娃爷爷确实心善,没有难为自己。老王头领着众人走了一圈,每到一处,便安排几个人给小工头,看来是根据各人的情况相应分到了干活的地方,到了最后,把杨宇带到一堆木材前,唤道:“大牛,大牛!”人群中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应声而来,憨笑着和老王头打招呼。老王头道:“大牛,这个小伙子叫杨宇,以后就跟你了,他才刚学徒,有什么不会的你教他。”大牛答应着,老王头又问了几句干活的进度,临走时对杨宇说道:“小伙子,都是苦命的人,大牛心善,你跟着他不会吃亏,自己小心些吧。”杨宇听他这么一说,老王头肯定是对他冒充木匠心中了然了,不由更加感激,叉手长鞠一躬道:“谢谢老人家。”
老王头走后,大牛令起一把二人抬大锯,瞪着一双牛眼问杨宇:“小子,咱这伙儿主要的活就是解木头,这一准行吧?”杨宇小的时候倒真是看过别人解木头,木头高高架起,两人拿着大锯,一人在上一人在下,两人配合完成,似乎倒也不难,于是虚虚的答道:“会。”
没一盏茶的功夫,大牛就彻底领教了杨宇这个新人是怎么个会法,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自己会解木头,气的大牛一个劲儿骂杨宇笨蛋。杨宇想到了真干起来肯定不会像干起来这么轻松,可没想到理想和现实总是差这么远,不是锯子斜了卡住了,就是锯子歪了锯偏了,而且完全跟不上大牛的节奏,杨宇在大牛一声声的笨蛋骂声中,也怀疑起自己的智商来,心中暗骂:我也这样的笨蛋咋也上了大学毕业,还过了英语四六级?当真百无一用是书生!
好在大牛虽然“笨蛋”不离口,可人着实不坏,不断指点杨宇,其实解木头手稳,两人配合好,做起来也不难,杨宇努力学习,很快,到中午的时候掌握了一些动作要领,大牛口中骂笨蛋的次数逐渐减少。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随着有人一声吆喝,大牛指挥着杨宇停下手中的活儿,招呼着周围一起干活儿的人去吃饭,早有人推着小车,把饭菜送来,照例是每人一碗汤,两个饼。杨宇自从被俘,就没有吃饱过,解了一早上的木头,早已饿的不行了,领了分得的饭菜,还是和昨天一样,一碗汤两个饼子,和其他人一样找根木头蹲下,待要啃口饼子时,才发现两臂全酸,手里拿着饼子,竟是送不到嘴里。杨宇调整一下姿势,用膝盖顶住胳膊肘,同时低头去凑,才吃到了饼子。大牛就在杨宇身边,瞅着嘿嘿真笑,低声说:“臂膀酸了吧?没事,干上个三五天就不觉得了。”
杨定感激的笑笑,心想,这大牛倒不是全无心机,如果大牛一嚷嚷,他这个假木匠可就立马穿帮了。
吃过饭没有休息,又开始了下午的作活,大牛问杨宇:“你还行不?”杨宇双臂酥软,咬着牙说:“行!”说着抓起二人抬大锯。大牛笑着一伸大拇指:“行,不是个孬种!”
大牛面相粗鲁,可真如老王头所言,心地善良。下午解木头时,让杨宇休息是不可能的,有监工看着的,大牛就多用些力气,尽量让杨宇轻松一点,杨宇初时还极力想配合大牛,可到了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几乎就是扶着大锯,虚应其事了,全靠大牛遮拦,眼见夕阳下山,这一天终于又熬过来了。
晚上,杨宇再次艰难的吃过饭,去昨晚的帐篷取了自己那一床破被子,安置到木工的帐篷里。这破被子是当初被俘临行前,突厥人特许每人带的,倒不是突厥人心善,只是如果没有这么一床棉被,只怕第一夜这些俘虏就全冻毙了。
木工的帐篷内在大一点的木材上铺了些板子,权当床了,尽管如此杨宇也很知足了,一天下来,胳膊感觉都不是自己的了,大牛咋咋呼呼的在自己身边给杨宇挪出来个地方,杨宇累得实在一动也不想动了,对大牛表示了感谢之后,把自己扔在“床”上,迷糊之间心中只有一句话:活下去,逃出去!之后,就沉沉的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