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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页(第1页)

亭子桓真撇下嘴,在临水亭,亭子和亭夫干的活差不多。村东。贾太公坐在贾风床头处,屋内昏暗光线更显他老态龙钟,但他的声音仍铿锵有力:“冷然,大父不是吓唬你。从今日起,我族之事由次房担起,你伤好后,去你阿父墓前庐舍住上三年,好好养养心性。若再自作聪明,指使族人贿赂乡吏、四处乱打听,别怪我执行家法!”这时王葛跟大母、二叔来到贾地主家晒谷的大院,仅这一处院,就比自家庭院宽阔数倍。缝制好的裋褐就在此处兑换谷粮。两家佃户长期住在此处,其中一家就是跟王葛互学手艺的老篾匠。老篾匠正在编筐,一抬眼也认出了王葛。“这么快?你们还是头家来送葛衣的。”王葛笑颜上前:“老丈,我先制出两身衣,劳你拿衣样比一比,看行不行?”老篾匠接过裋褐,只大体看看,便道:“可。一身葛衣一升粮,你们要豆还是麦?”“还能挑?”贾妪和二郎都欢喜不已。老篾匠:“太公仁善啊。之前说的是只兑换来年粮,那是贾大郎君自作主张,太公发火了,说咱村邻都不是外人,哪能给陈粮?制葛衣的活计,一直到孟春之前都作数,全给新粮。呶,还叫每一升都冒尖给。”果然,先后两升粮都冒着尖,另一家佃户过来,没说什么,可见老篾匠讲的是实情。离开场院后,贾妪跟二郎说:“今回总算知道,虎头说的『斗筲之人』是啥意思了,啧啧啧……”老人家故意斜了孙女一眼。“嗯、嗯!”王二郎连连点头,也跟着斜一眼。可怜他想了一天,才琢磨透那天咋被侄女坑的。谁敢寻思啊,自己在苇亭冻了半天一宿,坏侄女却是一见他,就盘算着咋坑他了。用一个钱,让他被新妇以为匿了几百个钱,脑袋后头还被挠了五指耙印哩。王葛夸道:“大母都会读论语了!再念念别的。”“你这孩子,找打!”说闹归说闹,一家人还是明白的,贾地主家只要有贾太公在,村邻就算吃亏,也吃不了大亏。若那贾大郎君当家就不好说了,说不定连寿石坡的羊粪都不让村邻拾。次日早,桓真登门,铁雷抱着箧笥、挎着布囊在后。王葛已从阿弟口中得知,铁风、铁雷二人是孪生兄弟,但哪个为兄、哪个为弟,他们那爱忘事的阿母没搞清。不到教学的日子,桓公子肯定是有事才来。果然,王翁、王葛姐弟将他迎进主屋后,桓真将桓县令嘱托的话转述,话尾捎带着不倒翁的事。王葛打开箧笥,里面有:十个大小、脚撑不同的木规,一个木矩尺,一个木直尺。矩尺、直尺上都有刻数。王翁踌躇,这算好事还是?好事是县令允阿葛报考匠师。匠工考“匠师”,跟王葛最初考“匠童”时一样,必须先获取比试名额。每年、每县,只有五十人可以报考匠师,都得经县令亲自批准。在各县考出来的五人,叫“准匠师”。而后,各县的准匠师,去郡治所山阴县,参加正式的匠师大比。“准匠师”称号,可管二十年!也就是说,二十年内的所有准匠师,都会参加明年山阴县的匠师大比。三百匠工出一匠师,绝非虚言。可是离孟春只有两月半时候,阿葛能制出县令要求的数目么?王荇都不敢碰箧笥内的各种量具,他撅着小嘴,乞求目光看向桓阿兄。桓真知道小孩子心思,刚想对王葛说,他会跟族叔商量,宽限她到仲春。谁知王葛一笑,直接应下:“麻烦郎君代我谢县令大人。就是……不倒翁还得过几日才能制好。”桓真略微沉吟,说道:“我族叔年少时也钻研过匠技,平日就喜欢收集些稀罕物,不图贵重,只图有趣。你上次制的不倒翁,确实繁琐费时,不若先制个简单的,只要不是素日常见器物即可。粗糙些也无妨。”铁雷眼神不自在的飘移:读书人就是坏,能把“乘人于利”拆成那么多字。71简单与难王荇嘴巴一喔:有趣、简单、素日不常见、粗糙,不都是在说“不怕漏”竹船吗?阿姐真聪明,早就想到县令大人和桓阿兄前头了。小家伙立刻起身:“此物已制好了,桓阿兄不用等,我这就去拿。”他习惯的跑两步后,想起对方教的“规行矩步、锵锵翼翼”,顿时一脚前、一脚后立定,顺拐两下,调整为规矩步伐。后方几人忍俊不禁。桓真回忆自己幼年学礼仪时,其实也经常犯错。王荇费力端着木盆出来时,失礼的羞涩还在。盆内一半水,浮着阿姐和他一起制的竹船。这也太粗糙了。王翁不知道制船之事,蹙着眉看向王葛,见孙女神情从容,老人家便不担心了。桓真戳动竹船,问王荇:“此物不似头等匠工所制,是你制的?”“回桓阿兄,是阿姐和我一起制的。桓阿兄见过大船吗?比庭院还阔大的船?”“见过。”“我阿姐也见过,可惜只见识过一次,在她考匠工的南山之江。她和我讲了那船有多阔后,我就问阿姐,如此大的船,万一……”他靠近桓真,小声将“磕破个洞”带过,“咋整?那样大的船,万一……”他再将“漏了水”三字小声带过,“得多沉?再万一离岸边远,咋来得及修补?”“所以……”“所以我们就制了这个竹船,它不怕漏。”王荇先看向王葛,王葛冲他点头后,他才小心抠开甲板。桓真惊讶,端起竹船!原来甲板之下,被八片竹板相隔,隔成了九个小舱,其中两个舱内注有水,互不流淌。此船外观的确粗糙,内部应是彷的竹节结构。道理简单,难的是先想通道理!能将竹节结构跟船结构融合,可不仅仅是匠人天赋了,还得有悟通道理的机缘!这机缘,竟只是王小娘子看过一次大船?!天助大晋!桓真将竹船内的水倒空,交给铁雷,起身,朝王葛揖礼,吓得王葛赶紧站起、退后,回礼。“告辞。”他急于离去,出来庭院,回身请王翁止步时,突然视线越过老人家,看向正屋门口处。王蓬在和王禾斗竹节小人,俩“竹小人”兵刃相接,打的酣畅激烈。桓真厚颜一笑,直接问:“阿翁,那是什么?”王翁立即斥开那俩没眼色的孩子,将带着长麻绳的竹节小人递给桓真:“拿去玩吧。”“谢阿翁。”“桓阿兄,布囊忘拿了。”王荇递过。“给你的。”桓真攥好俩竹节小人欢喜离去。姐弟俩跟着大父回次主屋,好奇打开布囊,里面有十个小竹筒,看着挺熟悉,跟王葛买的装“不龟脂”的竹管差不多。拔开木塞,竟真的是!一小筒一百五十个钱,十筒那是……王翁捶下胸口:“桓小郎才是耙子手!糟蹋钱啊!这、这都快能买头牛了啊!”之后两天,王翁去乡兵营地找过两次桓真,自家哪敢收那么贵重的药脂。但都被铁雷恭恭敬敬的送他回来。王翁只得作罢,和老妻一合计,让二郎进乡扯了些厚实葛布,打算给桓真缝两身寒衣,也给铁风、铁雷各缝一身。这些好葛布总共花掉六百个钱,寒衣内填充的苇絮是王二郎兄弟跑到苇亭采摘的,填的特别厚实。桓真收到后,头一次体会到“愧疚”为何种感受,才知道自己随意施舍一份善心简单,对知恩图报的农户来说,是多大的难。当然,这都是后话。夜里,烛火幽暗,贾妪、王葛、王菽围坐在桉边,凑近烛光缝衣。王翁哄睡着王艾,叹声气。贾妪紧跟着叹一声。大父母咋了?王菽担忧的打量,王葛对她微微摇头,王菽知道这是从姐叫她别说话,埋头干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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