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右手食指与中指相骈,对着大丫头轻巧一点,一缕金光从他指尖飞出,没入大丫头眉心。“不——”祝氏绝望的哭喊声,此时才从唇齿见传出。但一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二十息过去了,大丫头的魂魄鬼体却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半点损伤。只不过,先前多出的一缕缕红色和浓黑的雾气,依然消失无踪。江停云解释道:“这是佛家的般若指,专门净化怨气的。”祝氏愣愣地看着女儿,愣愣地点了点头,忽地喜极而泣。“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那你能先放开我吗?”“啊?哦,好。”与母亲的失而复得,欣喜若狂不同,大丫头十分平静,似乎已经接受了自己一眼看得见的悲惨命运。江停云心下怜悯,沉吟了片刻,说:“你先别急,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说完就从怀中掏出蓝皮书,放任神思流转,顺手翻开了一页。书页上所记录的,果然是他如今急需的法术——《养鬼秘录》。他迅速将那一册秘录看完,抬头问道:“你可愿成为我的鬼仆,从此之后,只供我一人差遣?”秘录上自然有强行拘鬼的法子,但江停云对于养鬼仆的没什么执念,自然要先问过当事鬼的意愿。不过,他也知道,根据吊桥效应,大丫头有很大概率会答应。果然,大丫头大喜过望,急忙道:“愿意,愿意。”此时,鸡鸣二遍。江停云心头一紧,急忙道:“事不宜迟,你快转过去,我在你背上画符做法。”大丫头依言照做。为了以防万一,江停云拿出了师君一凡道人留给他镇派三宝之一,也就是那一支秃头毛笔。如今江停云屏蔽了自身的气息,那毛笔也显露出了属于神物的本来面目。——以白玉为杆,上有金丝勾勒成的莲花纹路,笔头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的,由笔杆末端到笔尖之间,毛色由黑到紫过度,神秘又美丽,哪里还有江停云初见时的寒碜模样?他咬破左手无名指,右手执笔,以血代墨,脑中一切杂念都离他远去,就只有方才记住的那一套符篆。提笔画符,如有神助,江停云只觉得顷刻之间,一套符篆就在他笔下诞生。殊不知,在一旁观看的祝氏已经要急死了。随着最后一笔落下,黑山老妖听见这话,陆判不禁暗暗嗤笑:果然,人族最是贪婪,从来就没有满足的时候。因为他一开始就没有对朱尔旦隐瞒自己的身份,也就做好了朱尔旦会顺杆爬,从他这里谋求好处的准备。只是他却没想到,一个傻子竟也会拐弯抹角了。罢了,今日他心情好,就顺了这傻子一回意,权当日行一善了。陆判心里数转,也不过转瞬之间。他饮了一杯酒,随口道:“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烦恼?待我略施小术,替你给他们一个教训,出一口恶气如何?”对于他这种掌管万类之死的鬼神来说,想要收拾几个凡人,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只要对下面的鬼差暗示一番,有的是鬼替他出手。但朱尔旦却醉醺醺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满足的傻笑,“嘿嘿,不……不用了。如今我也有了陆兄这个知己,旁人如何看我如何待我,都已经不重要了。”从小到大,无论是一起玩的小伙伴,还是书院里的同窗,都把他当作逗乐子的工具。就算是相熟的人一起聚会喝酒,旁人之所以喊他一起,也是为了拿他取笑耍乐,没有一个人肯与他真心相交。朱尔旦只是心眼实在,不是神志不清,还在正常人的范畴之内。只要是个正常人,那就是群居动物,都渴望与人相交,最好再有知己,温酒过后,畅所欲言。这些都是朱尔旦没有的,也是他越发渴望的。但也正因如此,如今有了陆判这个知己,从前受的那些委屈,还有心头集赞的憋闷,竟都在他心头一笔勾销了。果然,心思单纯的人比较容易获得快乐,但也容易轻信于人。“来,陆兄,小生再敬你一杯,敬我们知己相逢。从今往后,我也有好朋友啦!”见他言辞真诚,神态也十分恳切,陆判不禁微微动容。陆判于上古时期便在地府任职,兜兜转转数万年,人心险恶尔虞我诈不知经历了多少。这许多年来,像黑山大王这种一时之雄,来来去去不知出现了多少,他也不知拉拢利用了多少,手中收揽了不少势力,身边也聚集了许多人手。基本上只要他想做什么,就很少有做不到的,也不知有多少人想方设法地巴结他,就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这样那样的好处。对于这些人,陆判从来都是冷眼旁观,看他们就像在看耍猴戏一样。偶尔被他们的愚蠢或自作聪明逗乐了,就从指缝里露出一些好处,就能让对方感恩戴德,同时也会引出对方更多的贪婪。只要那些人的贪欲还在,就永远要扒着他,为他所用。像朱尔旦这样,只是假做平常地与他说几句话,陪他喝一杯酒,就将真心交付,且完全不求回报的,还是头一个。陆判动容之余,也不禁生出几分怀疑: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面对金山银山送到眼前,真的有人能忍住诱惑,分文不取吗?这时,朱尔旦又傻笑着给他倒酒,“陆兄,来,咱们继续喝!我可是陵阳县最好的酒,我家里也只有几坛,轻易不拿出来献客的。”“朱兄也请,咱们满饮此杯。”陆判又饮了一杯,若无其事地说:“刚才听朱兄所言,似乎苦于无红颜相伴?”“红颜不红颜的倒是无所谓。”朱尔旦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了几分温情,“其实我娘子挺好的,长的丑也不是她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