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慈也很奇怪:“没有啊,我一直都是用这个牌子的,你也知道,我妈她就只喜欢这个牌子,所以家里的阿姨不会换的。”时慈说的话没错,他妈确实是对气味非常敏感的人,一般不可能换牌子。宁馥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时慈隐瞒的事情实在太多,让她有些草木皆兵,她竟然觉得时慈身上的味道变得有点儿闻不惯了。她看得出时慈是真饿了,松开手就拎着袋子进了厨房。宁馥陪他一块在餐桌旁坐下,就看大男孩一阵狼吞虎咽,好像好几天都没吃饱过似的。她有些不解:“你最近都没好好吃饭吗?”“一忙起来,什么都忘了。”时慈腮帮子鼓着,口齿不清地回答,“在你回来之前,我每天都是家里和研究室两点一线,现在厂子里我都不去了……对了,宁宁,你刚想问什么来着?”“哦对了,是这个。”宁馥心中的猜测因为时慈的反应而变得更加复杂多样,她索性摒弃猜想,直接拿出手机,打开今天早上收到的照片推到他面前。“哎,这个!”时慈顿时睁圆了眼,满脸急色地抬头,手捏着饭盒差点儿跳起来:“宁宁,我跟她什么都没有的,那天本来是在谈投资的事情,后来谈着谈着时间晚了,我就说请她吃个饭,这也是出于礼貌——”“我知道,你别急,时慈。”宁馥本来看见这张照片的时候就没认为是时慈和她有什么,只是时慈慌乱中的解释更好地佐证了她的想法,于是她问:“但是,你不是已经拿到投资款了吗,为什么还要和别人谈投资呢?”宁馥的反问直击要点,时慈完全噎住,过了好半晌,才如同被人放了气的气球一般跌坐回了椅子上。挪用投资款用来填补亏空的事情终于被时慈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这就像是家里的墙壁被捅出了个窟窿,而手边又正好有一块适当大小的石头。时慈动用那笔钱的时候几乎没有太过挣扎的情绪,只想着先摆脱掉当前的困境,之后的事情再想办法。从川城回到庆城的路上,时慈向宁馥许下承诺,在心里琢磨着解决方案。但是之后接二连三的事情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挪用投资的事情比他想象中更快东窗事发,投资公司以资金被人挪用的名义要求收回,最后还是父母帮他垫上了这笔钱。他和家里的关系就这么彻底僵了,父亲直接撂下话说除非他以后放弃研发,回厂跟着脚踏实地地干活,以后再也别提无线充电器,否则就别回家。然而就在时慈近乎绝望,觉得自己这一次是真的走投无路了的时候,想起了一个人。几个月前的宋氏年会上,时慈因为母亲的电话正欲离开,女人给了他一张名片,说很欣赏他的想法,以后有需要可以找她。时慈当时看见名片上印着唐瑶二字,却只有一个名字和一个电话,没有具体的公司及职务。当时唐瑶给的解释是:“我就是职业投资人,天天瞎晃悠看项目,闲人一个。”“时慈,我有一个问题……”宁馥其实从很早之前就很想问,但因为觉得人有上进心也没什么不对,就一直忍着没说,但这一刻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已经伴随着时慈的解释达到顶峰。她看着已经放下了饭盒和筷子,整个人仿佛已经陷在椅子上的时慈,不解地问:“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这么着急啊?你才大学刚毕业,我觉得你跟着家里先做两年并没有什么不好啊。”对,他就是着急。时慈自从毕业,给宁馥的感觉就是非常非常急,急着拉生意,急着找投资,急着搞研发,好像他一直在被什么撵着走,不敢慢下来一步。说得好听,这是一种上进,是一种对成功的渴望,但说得不好听,这就是眼高手低,想要一步登天。“那还不是为了你吗,宁宁。”大男孩却给出了一个让宁馥相当莫名的答案。“我从上了大学开始,我就一直希望能赶紧独立自强,给你一个幸福的家,和优渥的生活,我想和你过平静安稳的日子,想让我变成能让你依靠的人……因为我总不能一直让你当我的普通朋友吧!”可事与愿违,一切都与他的设想背道而驰。宁馥越变得强大,越变得独当一面,时慈就越是心急如焚。他很急切地想要往上爬,想要成功,想要重新夺回自己的光,想要再一次感受到她崇拜的眼神。“时慈……”大男孩的话每一句都情真意切,宁馥完全相信他在这一刻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每个人都会有上进的一面。宁馥也会希望自己能站上更大的舞台,希望自己能赚更多的钱,能让父母晚年无忧,以她为荣,能有更大的能力为一直陪在身边的朋友提供帮助。她不觉得希望成功,希望赚钱,希望能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事业是一件可耻的事情,在时慈挪用投资款之前,宁馥也不觉得人在梦想面前偶尔失去脚踏实地的心,被名利挟持是一种多大的过错。但是——“你做这一切,都是因为不希望我继续跳舞了,对吗?”他的上进为的却是剥夺她的梦想。“宁宁……”“你看着我说,时慈。”宁馥看着因为她的话而陷入愣怔,却始终没有办法直视她的双眼给出一个否定答案的时慈,一整颗心终于还是缓缓地冷了下去。她忽然觉得有些心灰意冷,好像整副躯壳里的力气都在刚才那短暂的静默中抽离身体,她连说话都没了力气:“我们这段时间各自冷静一下吧。”宋家老宅的晚餐桌上,很少有齐聚一堂的时候。难得二儿子宋薄言回家小住,宋老爷子看得出相当高兴,眼睛里都是光,双颊憋着一股红气儿,表情却还端着,把一个严肃的一家之主的形象演绎得相当到位。老头子怎么看都觉得宋薄言好像比上次走的时候瘦了,又不太想承认自己一个严肃家主如此心系儿子,便假意给幺子夹了个狮子头,又跟要一碗水端平似的给宋薄言和宋持风各来了一个。“最近是什么日子啊,大哥和二哥都回家住了。”宋星煜没心没肺,爸爸夹的就往嘴里送,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一边吃一边说,“难怪我们家今天的晚饭堪比过年。”坐在宋老爷子身边的少妇立刻瞪了儿子一眼:“平时少你吃了?狮子头也堵不住你的嘴。”不过确实,宋薄言自从进了国内的科研团队,人去了距离庆城天南地北的麓城,别说双休回不来,就是逢年过节都难得一见。看见碗里油光闪烁的狮子头,宋薄言皱了皱眉头,直接扔到旁边的宋星煜碗里:“我刚吃过了。”“你再吃一个会怎么样?”宋老爷子刚还在担心,现在一看二子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又是鬼火冒。宋薄言不吃这一套,脸上依旧写满冷漠:“会腻。”宋星煜笑得差点儿把嘴里的肉喷出去,被坐在对面的母亲又剜了一眼,赶紧佯装若无其事地侧过头去,跟两个面不改色继续用餐的哥哥搭话说:“你们最近是不是开始闲了,我看大哥的公司也不怎么开会了,最近回来挺早啊。”宋持风比起前阵子,回家的时间确实早不少。除去公司已经度过年后那段忙碌高峰期的原因,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宁馥最近开始躲他了。电话换号,微信不回,工作室的课也没再上,她每天就在舞团的排练室里待着练舞,吃在舞蹈房,困了就往舞团休息室的沙发上一躺。宋持风大概能猜到她应该是和时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宁馥似乎也是铁了心不想见他,想要从这段混乱的关系中挣脱出去,完全不给他任何能联系她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