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条:新生活
[重新开始。]
托那两位深夜访客的福,我们又搬家了。没有谁对这次乔迁表示欢喜,除了莫尔特夫人。“你们的决定是对的,我早说过你们不应该孤零零地住在山顶上。”父亲黑着脸请她推荐新居所时,
她这样说。不过大概是考虑到凡事都要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莫尔特夫人没有直接为我们选择太过繁华喧嚣的城市,而是选择了一个距离大都市并不太远的沿海小镇尼恩。她说她曾经因为工
作原因在这里停留过一段时间,这里交通发达,原居民也非常友善。
“我相信那儿一定非常适合你们,哦,我可怜的小卡崔娜。”她怜爱地抱抱我,声音中满是惋惜——因为我的父亲告诉她前些天的村庄被毁事件给我的心灵造成了创伤,所以我们一家需要搬
离这个地方。而莫尔特夫人显然对他的这个说法坚信不疑:“那真是太可怕了,简直是这里有史以来最大的灾难!一想到毁灭村庄的凶手还在这附近流窜,就忍不住毛骨悚然。”感到寒冷似
的,她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警察还没有抓到凶手?”我瞥了一眼父亲,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我们的方向,于是快速而小声地询问。
莫尔特夫人严肃地摇摇头:“他们甚至都没能查出凶手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一夜之间毁灭这么多村庄的——是的,你不要惊讶,报纸上说法国境内许多地方都遭到了神秘的袭击,要么就是大城
市,要么就是我们这种小旮旯,所以我才会把尼恩镇推荐给你们,那里应该会很安全。”
“……谢谢。”我也回抱了她,微微有些想哭。
离开那天晴空万里,我用手遮住额头,可麦芒一般的金黄而刺人的阳光还是扎得我睁不开眼。突地,一顶草帽扣了过来,:“好些了吗,我的小宝贝?”母亲的笑靥出现在我眼前,大概是因
为要搬家的缘故,她终于换下了常年穿着的那些漂亮的礼服。今天的她绾着最简单的发髻,穿着田园少女们的最爱,亚麻制连衣裙——可就算是这样朴素的装扮也丝毫遮掩不住她的美丽。父
亲吻上她鬓角的花朵时,她宛如少女一般咯咯笑起来。
这样的场景,除了让我感到很美之外……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
仔细回想了一下,我似乎是在一张纸上看过类似的场景,是画?照片、或者是明信片?但这些东西又怎么会带给我这么强烈的动态镜头感?我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觉得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日光
实在太刺眼,导致大脑有些混乱。
“怎么了,亲爱的?”
“没什么,有些不太舒服,可能是中暑了。”我有些艰难地挤出一个微笑,事实上距离我如此之近的母亲的身影在我的眼中都有些模糊,一句“我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还没有说出口,我
就失去了意识。
我清醒时,第一个强迫性进入视线的依然是刺目的光芒。但光源却不是太阳,而是一种名叫日光灯的新奇事物。我们家曾在莫尔特夫人的强烈建议下使用过,但并不普及,作为一个顽固的老
古董,我的父亲一直认为没有什么比烛台更好的照明工具了。
“这是我们的新家,喜欢吗?”我的母亲把灯光调得稍微柔和了些,然后她摁住我的肩,不让我起身,“你需要休息,亲爱的。你整整昏迷了三个小时……法国的太阳真是太毒辣了。”
眼珠在眼眶中最大限度地活动了一圈,我打量着这间陌生的卧室。这里比我原先的卧室要小一圈,不过应有的家具什么的还是挺齐全的,而且这里看起来非常新,一点儿不像莫尔特夫人口中
的“那栋房子有些历史了,你们搬进去前最好做个大扫除并且彻底翻修一次”。最后我看到了站在门边的父亲,他显得有些微微有些不耐烦:“既然醒过来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和你妈妈还
有别的房间需要整理。”
他这样说着,然后温柔又残忍地带走了我的母亲,给我的房间上了锁。
不一会儿,我听到他略有些严厉的声音响起,“把地板拖干净”“不要把铃兰摆在这里,我不喜欢在用餐的时候问到它的气味”“你还在磨磨蹭蹭什么”……他在对谁说话?我撇撇嘴,至少
我知道肯定不是对我的母亲,他从没有对她说过哪怕一句重话,尽管我的母亲有时候提出的要求确实非常过分。难道我们家新雇佣了一名任劳任怨任打任踹的管家?
我不禁为自己这个念头感到好笑,但片刻之后我笑不出来了。因为我突然想到了那只枯树皮一般的小脚。
关于那天晚上的事情我和父亲很有默契地一起保持了沉默,可这并不代表它就没有发生过,也不代表我不会想办法去弄清楚。我挣扎着下了床,在梳妆盒里翻弄一阵,终于给我找出来一枚回
形发卡。有些遗憾地看了看发卡上极漂亮的绿蜻蜓装饰,我把它扭开,插|进锁孔小心地试探着。这是我第一次做这么叛逆的事情,不过幸好,反复试验几次之后一声轻微的声响自锁孔内部传
来,让我得以拉开一道门缝管中窥豹。
因为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当看到那只在父亲的喝斥下畏畏缩缩辛苦劳作的奇怪生物时,我只是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轻巧地关上了房门。
没有哪个普通人的家里会雇佣一只大耳朵绿眼睛的小怪兽作为仆人,也没有哪个普通人能在三个小时内走完十五小时的车程。
我终于可以肯定——我们家,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