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暂时不再去理会那些飞行器。当务之急,我需要找个阴凉的地方,我的皮肤已被日光灼伤得红通通的。不知道我已在阳光下暴晒多久了。
沙漠里,一直到天际,都是实实匝匝的沙地,上面东一块西一片地散落着像是巨型玩具的碎片:一个圆弧形的半只蛋壳样的东西,少说有十英尺高,灰绿色,在几米外的位置。远处还有一些类似形状的残片,色彩明丽,虽都已开始褪色。那景象,就像是一场大型的荼会,最后乐极生悲。更远处,是连绵的山峰,看上去像被熏黑的下颌骨。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粉尘和滚烫岩石的味道。
我往前爬行了几米,躲进破裂的蛋壳阴影里。真是凉快,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第二所需要的是水。然后也许还需要找点东西把自己的身体遮掩起来。但稍稍一动,我又感到头昏目眩。那些造型奇特的飞行器中,有一艘似乎一直悬在头顶上方。我试图挥动手臂,吸引它的注意,却一点儿力气也没有。我眼一闭,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一个担架样的东西里,被人抬着。
抬担架的人身穿黄色制服,口鼻上戴着防尘面罩。一位穿着同样黄色服装的女子走在我一旁。我们目光相遇,她说请尽量保持镇定。我知道你被吓着了。我们必须得赶快,但请相信我,我们会带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rdo;
几艘飞行器降落下来,我被抬上其中一艘。黄衣女子跟她同伴说了几句,不知道讲的什么语言。捕获我或者救助我的人让我站起来。我发现自己竟然能站住,而没有倒下。一扇门降落下来,将沙漠与天空关在了外面。飞行器内浸染着比外面柔和得多的光亮。
身穿黄色无袖套衫的男男女女在我周围忙上忙下,但我一直盯着刚才说英语的那个女子。&ldo;镇定。&rdo;她握着我的胳膊说。她身高不过五英尺多一点。摘下面罩后,她模样跟人没什么两样,这让人心里踏实多了。她棕色皮肤、黑色短发,看面相有些像亚洲人。&ldo;你感觉怎样?&rdo;
那可是个复杂的问题。我勉力耸了耸肩。
我们在一个很大的房间里,她护送我到一个屋角。墙面上平滑地伸出一个床一样的平面体,随之伸展出来的还有一个支架,可能是医疗设备。黄衣女子让我躺下。其他士兵或者是飞行人员‐‐我不知道他们到底什么身份‐‐没理会我们,自顾地忙碌着,操作沿墙设置的控制平台,或急匆匆地奔向飞行器的其他房间。我有一种电梯上升的感觉,估计我们已经起飞了,尽管除了说话声‐‐一种我听不懂的语言‐‐没有听见其他任何声响。没有颠簸,没有震动,没有涡旋。
黄衣女子将一根钝头的金属管压在我前臂上,然后又在我胸廓上压了一下。我感觉心中的紧张不安放松下来,渐渐陷入麻痹。我猜是被注射了麻药,但心里并不太在意。不再感到口渴。&ldo;请问你叫什么名字?&rdo;女子问道。
我声音粗哑,告诉她我叫特克&iddot;芬雷。我告诉她说,我出生在美国,最近一直住在天赤星上。我问她是谁,来自什么地方。她笑笑说我叫特蕾娅,来自于一个叫涡克斯的地方。&rdo;
&ldo;我们现在要去的就是那地方吗?&rdo;
&ldo;是的。我们很快就要到了。尽量睡一会儿吧,如果睡得着。&rdo;
于是我闭上眼,尽可能地回顾自己的一点一滴。
我叫特克&iddot;芬雷。
特克&iddot;芬雷,回旋纪末期出生,什么工作都干过,包括临时短工,水手,小型飞机驾驶员。后来设法搭乘一艘近海货轮,穿越圆拱形的星际隧道(因为是拱形的,过去也有人叫它&ldo;大拱门&rdo;),到了天赤星,在那里的麦哲伦港待了一些年。遇见一个叫丽丝。亚当斯的女孩。她在寻找她父亲。我们四处找寻,闯人一帮喜欢拿火星人生产的药物来做自我实验的人群中,然后又深入天赤星沙漠的产油区‐‐当时,天空中已开始降落灰烬,地上也开始长出奇怪的东西。我曾深爱丽丝。亚当斯,因此也明白自己配不上她。我们在沙漠里分开……我想,正是那个时候,假想智慧生物携走了我,形如巨浪卷走一粒沙子。将我扔在这片海滩上,这片浅滩,这片沙洲,这片万年冲积而成的沙滩。
那便是我走过的人生,我所能重建的自己。
等我再次醒来,我已身在一个更小更密闭的舱房里。特蕾婭,我的护卫抑或医生(我不知道她到底是何种身份)坐在我床边,嘴里低声哼着一首歌。是她或是其他谁,给我换上了一套简短的上衣和裤子。
夜幕已经降临。在我左侧,一面狭窄的窗户外散缀着许多星辰,每次飞行器一个横向倾斜转弯,那些星辰也跟着旋转,就像是轮盘上的一个个亮点。天际是天赤星的小卫星‐‐月亮(也就是说,尽管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仍然在天赤星上)。脚底下,海浪卷起白色的浪花,闪着熠熠的光辉。我们远离陆地,正在海上飞行。
&ldo;你哼的那首歌叫什么?&rdo;我问道。
特蕾娅微微一震,发现我醒着,有些吃惊。她很年轻,估计只有二十岁或者二十五岁。她目光专注,但很谨慎,似乎心底里对我有一丝惧怕。但她听见这问题,还是笑了笑。&ldo;就一首曲儿……&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