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德拉终于有点明白了。奥林所写的某些东西,对一宗悬案具有潜在的证据价值,博斯想知道那东西(或其作者)的可信度有多大。&ldo;如果你想让我在什么法律诉讼中作证‐‐&rdo;
&ldo;不,绝非如此。只是私下意见。你给我讲的任何事情,都以不违反患者保密规定或任何其他职业规范为原则。&rdo;
&ldo;我也说不好‐‐&rdo;
&ldo;你读完之后,可能会清楚一些。&rdo;
博斯的一片诚恳,最终说服了她,尽管她仍有所保留。那些笔记本,以及奥林对它们如此的迷恋,让她着实感兴趣。如果发现有什么相关的临床证据,她可就顾不得对博斯所做的承诺了。她首先得忠实于自己的患者,她想博斯一定能明白这一点。
对于她的条件,博斯毫无异议。然后,博斯站起身,剩下部分沙拉,以及在精挑细选吃掉櫻桃番茄后铺垫在下面的莴苣叶。&ldo;谢谢,科尔医生。谢谢你的帮助。我今晚就把第一批内容发到你邮箱里。&rdo;
他递给她一张自己的休斯顿警察局名片,上面有他的联系电话、邮箱地址和他的全名:杰斐逊。阿姆里特。博斯。桑德拉嘴里重复着他的名字,一面目送他走向餐厅门口,消失在一群白大褂医生之中。
忙完一天的例行诊断工作,在落日长长的余晖中,桑德拉驱车回家去。
日落常常让她想起年份特别短促的回旋纪。那时节,太阳膨胀变大,已是苍老不堪。在西天长空中,它看上去之所以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只是科技手段下的一种幻觉。真正的太阳已经苍老膨胀,犹如一个巨型的怪物,在太阳系的中心正迅速走向寂灭。她所看到的地平线上的景象,是假想智慧生物运用超乎想象的强大技术,对太阳致命的辐射进行过滤处理后的结果。多年至今‐‐自从桑德拉长大成人以来‐‐人类就一直生活于这种默然无声的外星生物的掌控之下。
天空蓝得刺眼,只在东南边陲有玻璃质的珊瑚一样的淡淡云彩,给投下一丝的暗影。据天气预报播报,休斯顿市区的气温跟昨天一样,高达105华氏度。新闻访谈全是关于即将发射的白沙火箭的内容。这些火箭的目的是要往上层大气注入硫磺气雾剂,以阻止全球变暧。对此迫在眉睫的灭顶之灾‐‐非它们之所为‐‐假想智慧生物没提供任何保护措施。它们只保护地球免遭膨胀的太阳的破坏,至于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显然不在它们职责范围内。不言自明,这应是人类自己的事儿。而与此同时,一艘艘油轮正接连不断地徐徐驶入休斯顿港航道,船上满载的是通过星际隧道,从新世界天赤星输送而来的充足而廉价的原油。拿两个星球的石油来烹煮我们,桑德拉心想。车内空调超负荷运转,呜呜地发出抗议,但她仍感觉凉意不够。
自打从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大学实习期满,然后到德克萨斯州救助中心工作以来,桑德拉每天的工作就是给心智遭受困扰的患者做测试‐‐很简单,绝大多数正常成年人都能轻松通过‐‐然后签发过或不过的诊断书。受试者是否有正确的时空意识?受试者是否明白自己行为的后果?不过,桑德拉想,要是让全人类都参加这测试,结果未必乐观。受试者思维混乱,常常伴有自虐行为。受试者往往不惜以自己的长期利益为代价,以寻求短暂的满足。
她回到位于镜湖小区的公寓时,夜幕已经降临。此时的气温也略略降了一两度。她用微波炉做好晚餐,打开一瓶红酒,一面查看博斯的邮件是否发过来。
邮件已经发了过来。有好些页,说是奥林。马瑟写的,可第一眼她便觉得怎么看怎么不可能。
她将文稿打印出来,在一张椅子里舒适地坐下,开始看起来。
开篇第一句:我叫特克&iddot;芬雷。
第二章特克&iddot;芬雷的故事
我叫特克&iddot;芬雷,故事中所记述的,是我现在的生活,而我曾认识、曾爱过的一切的一切,都早已死去,都早已不再。故事始于一颗行星的沙漠中,我们过去管这个星球叫&ldo;天球赤道利亚&rdo;,简称&ldo;天赤星&rdo;。这颗星球已经终结‐‐不过,也难说。这些便是我的记忆,亦是事实。
一万年,差不多也是我离开那世界的时间长度。想起来实在太可怕了,一度,我几乎唯一就只记得这个。
我醒来时,置身旷野,身上一丝不挂,感到头晕晕的。空旷的蓝天里,太阳毫无遮拦地将它的光芒狠狠投射下来。我感到渴极了,渴得要命,浑身酸痛,舌头沉重,像是死在了口腔里。我挣扎坐起来,却差点儿翻倒。我视线模糊,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到这地方来的。我甚至也记不起是从什么地方来到这里的。我唯一知觉并确信的是,一万年(可谁曾计数过?)已过去了。想到此,心里就一阵慌乱。
我竭尽全力纹丝不动地坐稳,闭上眼,直至一阵可怕的眩晕过去。然后,我抬起头,努力想要弄明白眼前的景象。
我身在露天,看样子是一片沙漠。数英里之内,就我目力所及,不见一个人影。不过,我也并非唯一的存在:一大群飞行器从头顶上方驶过,速度很慢。飞行器造型奇特,看不出是什么让它们悬空不落下来的,因为它们既没翅膀也没旋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