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照顾泰晴和母亲,我离开了丹阳湖渔业大队,回到母亲和泰晴身边。李走安排我进了华亭镇粮食加工厂。
母亲和我想接济泰晴,我们拿了点钱塞到泰晴的口袋里,可这钱不久就出现在我的枕头底下。母亲把晓媚和太平接来跟我们生活,以减轻泰晴的负担。可我这时也老大不小了,母亲开始为我张罗亲事。那些世故的姑娘们了解到我有两个拖油瓶的外甥,就知难而退了。泰晴为了不耽误我,把晓媚和太平强行接回去了。不久,丁母抑郁而亡。死前一再叮嘱泰晴要给太宝娶上媳妇。泰晴含泪答应。是啊,太宝也大了,要娶妻生子,将有他自己的小家庭。要养家糊口,不能指着太宝的那点工资。泰晴开始四处找零活干。别人不干的脏活累活她兜了干。
招待所胡师傅的一个女婿是粮站职工,他给泰晴介绍了一份在粮站“装稻糠”的活。把碾碎的稻糠装进麻袋里。这是个粮站家属们都不愿干的脏活。干这活得戴着厚厚的大口罩,眯着眼睛干活。一个不小心飞扬的稻糠粉尘就把人眼给迷了。干不一会人像是从灰堆里钻出来似的,全身上下连眼睫毛上都落满了黄白色的厚厚的稻糠灰。虽戴着口罩,半天下来鼻子里也进一层灰。泰晴为干这活专门用纱布做了个眼罩。一天八小时干下来腰酸背疼,挣三角钱。每次干完活都要换衣,洗澡,洗头,很是麻烦。为了不耽误孩子们吃饭,她干这活选择在下午和晚上干。中午把晚上的饭菜都烧好了,叫太平放晚学回来把饭菜热热。她自己则带几片锅巴在粮站将就着当晚饭。
泰晴还打了一份长期零工。每个星期去唐医生家打扫一次卫生。唐生医道高明,已经退休了。可遇到疑难杂症和重症病人,人们还是请他出山。先前丁母摔断了大腿骨,华亭医院的医生都不敢弄,只得请他来诊治。唐医生二话没说来了,悉心诊疗。丁母和泰晴对唐医生很是感激。
唐医生是个残废军人,他原是国民党的军医,他的一条腿丢在抗日的战场上。淮海战役后他所在的部队被解放军收编,渡江战役时,他随渡江大军来到我们华亭镇。解放后,他参与建设华亭医院,从此就一直在华亭医院工作。他老婆是个护士,据说是四川人。她说着抑扬好听的外乡话,可却很少跟唐医生以外的人多说话,她从不窜门,也不欢迎人到她家去。因为她有洁癖。据说她早上摔个马桶要刷半个小时。哪个不知趣的人去了她家,客人一离开,她就急忙把客人坐的凳子拿到河里反复冲洗,放院子里晾晒。她一下班就是打扫卫生。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唐医生的这个洁癖老伴不久去世了。唐医生已经习惯在他老婆营造的洁净的环境下过日子。老婆的离去让他很不适应。洁癖老婆没有给唐医生生下一男半女。看到泰晴细心照顾婆婆,他很感叹。哀叹自己老了后无人照顾。哀叹自己家现在脏得不成个样子。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泰晴正为无法感谢唐医生而心生愧疚。听了唐医生的话,她就去唐医生家给他打扫了两次卫生。重获洁净的家让唐医生倍感舒适。他感叹家里没有女人就是不行。有邻居、同事闻言,同情只有一只腿的唐医生,热心给他张罗起老伴来。唐医生找老伴的标准就是让其打扫家里的卫生。可那些女人搞的卫生没有一个中他的意。听说泰晴在找活干,他就请泰晴给他家打扫卫生。泰晴把他家角角落落都打扫干净了,令唐医生很是满意。唐医生给了泰晴五角钱。这在当时算是很高的工价了。有手艺的木匠工价也不过这个价。并约定以后每个星期去他家打扫卫生一次。
后来唐医生凭借自己跟医院的关系,又给泰晴介绍了一份在医院洗床单,洗血纱布的零工。那些血纱布看着就让人恶心。那些浸透纱布里的血渍甭提有多难洗了。还非得用冷水洗不可。寒冬腊月里泰晴在河边凛冽的寒风里,一遍遍搓洗着那些血纱布。她的双手红肿得像胡萝卜。唐医生同情泰晴给她买了冻疮膏。泰晴要付唐医生冻疮膏的钱,两人推让拉扯了一阵。流言出来了,像肆虐的蚊虫,嗡嗡嗡四处飞舞鸣叫。它传到了昌英姨的跟前,传到了母亲的耳中。母亲叫泰晴不要去给唐医生家打扫卫生了。母亲去唐医生家代泰晴回了唐医生。
失了这份经济来源,泰晴的手头又紧张起来。医院的清洗活泰晴还继续干着。
母亲菜烧得好,附近人家做红、白丧事,都请母亲去掌勺。母亲把泰晴带着帮厨。母亲不收工钱,让人家给些宴席剩下的饭菜,给泰晴带回去。帮了几次厨后,聪慧的泰晴也能掌勺了,渐渐地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人家办事时,请泰晴去主厨了。泰晴到人家主厨期间,烧锅做饭的事就交给太宝了。太宝图省事,熬一锅稀饭带着弟弟妹妹和爷爷吃。餐餐喝稀饭就咸菜。稀饭不抗饿,太平懂事没怨言,晓媚就不乐意了,跑李走跟前叫苦。李走怜爱晓媚,每次都给晓媚弄点糖果、饼干之类的给她充饥解馋。李走跟晓媚的亲热状,让徐红霞非常不舒服。可她惧畏李走不敢吱声。
那天,恰逢中秋节,泰晴又当大厨去了。放晚学归来的晓媚等到下班归来的李走,又一头扑进李走怀里叫肚子饿。李走刚买了一块大月饼,他掰下一半递给晓媚,晓媚欢喜地接过去。李走慈爱地拍拍晓媚的头,说:“带回去给你哥吃点。”晓媚雀跃地朝家走去。李走走进自家的门。这一切恰被徐红霞看到,这天她爆发了,她疯了般冲过来,一下夺走晓媚手中的月饼,骂道:“小妖精,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吃了我家多少白食?饼子我自家还没吃,你倒先吃上了。吃饼子套颈子,我要勒你的颈子。”说着用右手狠命地掐晓媚的脖子,晓媚奋力挣脱开徐红霞的爪子,欲跑,徐红霞一把拽住晓媚的辫子,晓媚惊慌地大哭起来。李走闻声折转身,见状站门边吼道:“松手!”
“看你个小妖精下次还敢吃白食!”徐红霞咬牙切齿地说着,恶狠狠地拽着辫子不松手。李走闪电般奔过来迅疾扇了徐红霞一个耳光和一个脑瓜。徐红霞的半边脸一下红肿了起来。徐红霞捂着脸哭起来,她也火了,站街上骂起来:“好你个李走,是不是跟唐医生一样,跟爱珠子有一腿?”
“放屁!”
“你为这个小丫头片子,打我,你敢说你心里没爱珠子?”
“我跟汪泰晴是清白的。”
“丁咸基死了,你现在的机会来了。”
“我不会犯生活作风问题的。”
“你说呀,你心里是不是还想着那个酒窝狐狸精?”徐红霞跺脚大嚷。
“你再嚷,有本事你再嚷!”李走怒睁圆目朝徐红霞扬起铁拳。徐红霞缩了她的细脖一溜烟鼠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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