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不渝抽了抽嘴角,往他身后看了看,但从这个角度看不见太多门外的情形。
“哪儿来的酒鬼……”连汉子们都嫌恶地嘟嚷。
石不渝不情愿地招呼一声:“三瓮——”
三瓮头一抬,眯起眼看清角落里的人,歪歪扭扭地蹭过来,“唉?小医师?你这么快就到了啊?那小瘦马呢?”
骚扰的人受不了酒鬼,避开老远。
“她去找你们了。易哥呢?”
“唔?猫着呢,等人。”
“等人?”石不渝一下还以为是等自己赶上,想想得了吧,怎么可能,“人到了吗?”
“他没说啊……”三瓮含糊其辞,人醉是醉,着实还不够糊涂。
另外一桌再次凑一起议论,只这次小声许多,话最少的那个直接起身往外走了。
单娘终于现身,拿着一个饱满的水囊和一个大包走来。三瓮张开双手迎接,接过那散发酒气的水囊。
石不渝皱眉微笑,“少喝点吧,下回再倒在路边,未必有好心人帮你了。”
三瓮面颊两抹红,捏了个手指做作地唱到:“没喝多,自有桃花容——”边又叫了一壶酒。
他斟酒倒进石不渝碗里,笑眯眯地磕了下碗,“小医师,难得相遇,这碗就……你得请我。”
石不渝气笑了,一口饮尽,“行,算你欠着,以后得还。”
三瓮重重放下碗,“爽快!这就画押作证!”说着竟然拔出腰间的刀就往地上画。
忙阻止他,让心里记着就行。
等喝完那壶,吃了些石不渝的晚饭,三瓮拿着东西摇摇晃晃准备要骑马回去,石不渝和单娘两人扶着他,连连质疑他能否坐稳。
三瓮坐在马上,哈哈一笑,“醉了便逍遥,自在来去,不醉,才怕!”
石不渝站在马下,“你能不能,代我跟易哥说……道一声别。”
三瓮俯下身,差点摔下马,“你说——什么?”
忙扶住他,“你坐稳!唉……快回去躺着罢!”
三瓮走后,剩下两个吃酒的人就默默结账走了,问单娘他们这么晚住哪里,她说这村里这么多空屋,找间还有顶就能睡,丝毫不在乎这话是否会赶走唯一一个留宿的客人。
并不是没有人,但忽然就感觉寂寥下来。
远山笼罩在最后一线红光中,如着火的黑暗。石不渝与小孩排排坐在廊下,望着大街,等单娘所说的小子放完马出现。单娘干着活不时哼歌,都是石不渝耳生的曲调。小孩儿有时听见熟悉的,也会跟着哼上两句,但是歌词就记不住了,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好记的“琅琊复琅琊,琅琊大道王”。
“嘿!”
被骇了一跳,转头看到刚才还空无一人的左边廊下尽头,有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就站在外面的地上,小孩哦了一声,少年朝他竖起一根手指,“嘘——”
小孩鹌鹑似的低下头,用气音招呼他:“小哥哥……”
少年压低声音,“是你要借车吗?”
石不渝点下头,少年抬起手臂一勾,“跟我过来。”
少年,或许就是小子,领着她走到房屋后面,在一处养了鸡鸭的园子外停下脚步转身,神色紧张,“听我说,你要借车可以,但只能偷偷地借你!”
“我不能让跛二知道我偷偷做生意,否则他会把钱都拿走,而且会算你很高的车马钱!”
小子气势惊人,石不渝不由后退一步,“少了一辆车,他不会察觉吗?”
他不答,眼睛亮晶晶地看向石不渝的腰间,指着那里说,“刚才我就想说了,那看起来好像金翎!能给我看清楚一点吗?”
石不渝讶异地取下绑在腰间的短刀,“你知道这个标记?”而且还注意到了。
小子开始吹嘘明显是道听途说的金翎传奇,说这只队伍由忠武将军易守行率领的陇水折冲府改名而来,有本国全军唯一一支完全由精英越骑编成的战团,得到圣人的重视,故而改名金翎,多年来活跃于与力娄,大漱,和闫的战场上。但他肯定不知道,旌旗已倒,白骨并刀戟沉沙。
“攒了钱去买一把五尺刀,然后我就去陇水府报名!”小子摩挲着短刀上的刻印,两边嘴角不可自抑地上扬,眼眶中满溢光亮。
石不渝大吃一惊,“你……你还是是个孩子呢!要离开家……离开这里吗?”
小子收起笑容,将刀还回去,“这里什么都没有。跛二整日不干活,残了腿退了行伍回老家,嫁了寡妇妹妹换来家酒肆,拎了个没人要的小崽子驱使……”他歪嘴哂笑。
“你想走的话,晚上我把车停在东门口,我们偷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