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实在太大才出来,心里想,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正到后院,却见那里有一个新堆起的土堆,土堆前竖着一块牌子,上面赫然写着贤妻小苹四个字。土堆边上还斜插一把铁锹。见到这四个字,沈括犹如晴天霹雳般坐下,半晌才起来,慢慢走过去,蹲着摸了摸这块木牌。也不知过了多久,下起雨来这才起身,身后草房已然烧成了灰烬。他拍了拍身上土离开草庐,心里百感交集。找到老驴时,它已然吃的肚子圆滚。他骑上驴,也不管它,由着它自己乱走。那驴却没有走来时的路,直接穿过已成灰烬的草庐,从后面走。院子后面,还垒着一片鸡舍,几只鸡还在那里闲逛,已然不知从此没人管自己了。沈括心里想着小苹平日在这里喂鸡的样子。驴再向前走,看到一条小河横淌过去。想来平日小苹也在这河边洗衣服。正感叹,胯下的驴不走了。它抬起头并竖起了耳朵。“你如何不走了?”那驴打了个响鼻并猛一甩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他不说话,却见那驴耳朵竖的笔直,正四下转头,似在寻找什么。隐约间,他也听到了一阵琴声传来。微风细雨中,琴声有些飘忽,但是老驴倒是循着声音向那里走。沈括耳朵也不错,渐渐分辨出,弹奏的正是小苹弹过的那首广陵散。他心里突然一转,仍有老驴向向竹林深处去。抬头看,前面小山坡上似乎有一座亭子,琴声应该是那里传来的。老驴到了山下,无法上去。沈括下了驴沿着一条崎岖山路向上,走了几步,发现一块山石后还停着一匹黑马。马鞍上挂着包袱。此刻琴声已经非常清晰,那手法除了小苹并无真相如此简单六月十二巳正“琴弦断了,还可以再续。”沈括道。“此生心死,万念如灰。”“我只道你被灭口了,我在那茅庐里见到了一座写着你名字的坟墓。”“那墓碑是我要那公子为我写的。他与我日久生厌,想要离去又觉得亏欠想要补偿……”小苹面色惨白如纸,却挤出笑容,“他想再写一首词送与我。我说,既然是散,何必做苦短愁长,惺惺惜别状。若想要留些纪念,就给我写一块墓碑,也让我心死。”亭子外小雨淅沥,亭子里两人相对。“你说的那公子,便是那晏七公子,晏几道?”小苹低头默不作声,算是默认。“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此事知道太深,恐怕对公子也无益。”“我看你收拾了包袱,下面还停着马匹,想必是还有地方去?有事情要做?”“我虽不再留恋尘世,却还真有些事情要办。”“若还有事情,可否让我帮你?”小苹抬起头,眸子里闪过一丝光,转而黯淡下来。“此事大凶,我已经欠公子大恩,不可再牵连受难。”“什么样事情?”小苹不语,两人默默坐着。外面雨势增大,破亭子里开始滴水。“你不肯说,不如我来猜一猜。”小苹抬头,脸上浮现少许生气,在这样一个人生中晦暗的时刻,对面这位知音,竟然提出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轻佻想法,气氛倒是有些缓解。“公子,你要猜就尽管猜。不过不论猜对如何猜错如何,我也未必回答。”她起身背对沈括,撸起袖子,伸出白皙手臂去接外面雨水。“好,你不必回答我是对是错。那我就先猜第一桩事。那日,来玉津园告别,给我留下那本《木经》的,不是你。你现在离去,要做的那件事,便是为了她。”小苹蓦然转身,脸上写着惊讶。显然沈括猜对了。“你如何知道?”“因为你的手臂。”小苹缩回了手臂,她已经知道自己的破绽在哪儿了。那夜,驸马府闹花妖时,我亲眼所见小苹被驸马抓破了手臂。从此小苹总是以手巾缠住伤口示人。然而今天你手上却没有伤口,那日被抓伤留下伤痕的,不是你。“也许时隔三月,我手上的伤好了,不见疤痕了?”“确实有可能,然而这只是最浅白的证据。”“还有其他证据?”“因为人不可能凭空消失。怀良大师教过我,先将全然不可能的事情去除,剩下的,无论如何怪诞,也是唯一的可能。”“公子如何破解,我洗耳恭听。什么算全然不可能,什么又是怪诞却又是唯一的可能?”“比如,纸人分身便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在灯光暗下一刻,从阁楼消失,穿行到河对岸的另一座楼上,然而你若有一个同胞妹妹,与你同谋,虽说此种可能是万中也未必有一,却也是唯一可能的。”小苹脸上恢复了不少生气,不再似刚才,面若死灰,形同将死之人的样子。“当然,我并不是靠这种办法猜到的,实则,怀良大师自己也没靠他的这套办法,猜到你们姐妹的花样。”“那,你是如何猜到的?”小苹脸上全是迷惑。“因为你和她,虽然外貌绝无差别,就连那驴子也分不清楚。但是给我的感觉是不同的。最初是在驸马府。那天中午我从那里离开,正好白矾楼的姑娘们进府,我与那背着琴的小苹擦肩而过,她对我视而不见,只因为她还不认识我。这是我后来回想的第一次遇到她。”“嗯,那确是你第一次见到咏儿。第二次呢?”“便是在老鸦巷那栋房子。当时怀良已经怀疑你是在白矾楼上的谜社作怪,为木偶施口技装神弄鬼。你感觉到了危险,为了洗脱嫌疑,也为了毁掉那个没有自毁的傀儡,便与你那姐妹又在我房间里,一同耍了这招。把我和怀良大师耍的好苦。因为你当时倒在我怀里,所以楼上说话的傀儡,不可能是你用口技假扮的。”“也许只是另一位会口技的同谋?”小苹笑道,她已然从痛苦中排遣出来了,暂时进入了沈括的逻辑游戏里。“不会,不会。因为要潜入我所在二楼,必然要先攀着桃树枝爬到牲口棚上,再从一侧窗户钻进来。当时那老驴就在棚子里,它最会分辨生人熟人,但凡半点生人声音靠近,就要乱叫。那院子里探子们,苦它也久了,都被它吵的不可安睡。然而那天,它却没有叫,因为它和我一样笨,分不清你们谁是谁。”“果然,果然缜密……”小苹点头,“第三次,就是我在蔡河畔那宅子里,用了纸人分身的那招?”“没错。这一次真的把我和怀良大师害的更苦了。我见大师那几日都清减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