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金川战场,名将张广泗、皇帝第一亲信大臣讷亲都失败了,年轻而缺乏战场经历的傅恒究竟有没有超过张广泗、讷亲的本领,能够保证这场战争的胜利?他有信心吗?皇帝有这个信心吗?这些恐怕都是没有把握的,
至傅恒念切休戚,力图获丑,蓄志有素,甚可嘉尚。观其锐往直前、破釜沈舟之志,即可克期奏凯。然军旅之事,原难遥度,倘傅恒亦仍蹈故辙,纵使粉饰入告,自不能掩人自有公论,朕亦自有筹酌。但过犹不及,讷亲之失于不及,而观傅恒勇往之气,朕实虑其太过。
但傅恒却取得了成功,这就远非一般人所能及了。
自历次上谕看来,讷亲之罪,为偷安自逸,怯懦委靡,全无愧愤激励之意;视士卒之捐躯效命,漠不动心,此其一。
不以实在情形入告;于道路之险阻,兵民之疲惫,一切艰难困瘁之状,从未据实入告(上谕中特别提出:&ldo;不知以经略亲信之大臣,摺奏中何事不可备陈,如汉文不能尽者,则用满文&rdo;),此其二。
对傅恒来说,这些就是他行动的背景,也可说是他的&ldo;参照系&rdo;。他必须吸取讷亲的教训,最好的选择也许就是&ldo;反其道而行&rdo;了。
为此,傅恒不但要在这两个方面与讷亲有相反的&ldo;表现&rdo;,以取得皇帝的信任,而且要在第三个方面,即于&ldo;不经意间&rdo;,使得君上重新决策,修改方略,乃至&ldo;不战而胜&rdo;。当然,这只是他自己悄悄的打算,是一点不能对外透露的。
首先,正是要像皇帝所说那样,&ldo;傅恒断不似讷亲之畏怯退缩&rdo;,而必须&ldo;锐往直前&rdo;,有&ldo;破釜沈舟之志&rdo;。现在,就是他该拿出行动来的时候了。
乾隆十三年十一月初三,癸丑(公元1748年12月22日),傅恒出师,定于来年三月内全抵金川军营,大举征伐。[6]
乙卯,出发后第二天,皇帝闻知大军沿途行走,部伍甚属整齐,&ldo;朕心甚为欣慰&rdo;。
第三日,丙辰,谕军机大臣等:
朕夜间接到经略大学士傅恒所奏事件,系寅刻拜发,计算大学士又复经夜不寝矣。大学士责任重大,此身尤宜保爱。
在大军出发后第二日夜间,皇帝接到了傅恒的第一道奏摺,乃于寅刻(清晨4点前后)拜发,可见他连日行军外,一夜未睡。&ldo;闻大学士起身甚早,行走甚急&rdo;,特命吏部尚书达勒当阿等,嗣后朕所发事件,若在戌刻以后,即暂行收贮,&ldo;伊等乃朕特命随大学士前往之人,大学士亦应听伊等之言也&rdo;。
戊午,第五日(初八),又谕:
今日接到经略大学士奏报事件,系初七日巳刻于获鹿县封发。计初五日由京所发谕旨,按程应于初六日戌刻始抵获鹿。大学士接到谕旨,即办理覆奏,已需一二时。是日又有军营傅尔丹等奏摺,启封检阅,逐一覆奏,亦须数时,是又达旦未寐矣。
看来傅恒于舟车劳顿之后,又一夜未睡。显然,傅恒这一次&ldo;押宝&rdo;是押对了,他不似讷亲之偷安自逸,就此博得了皇上的欢心‐‐&ldo;大学士身体果然康健,精神果然好,饮食果然多?著达勒当阿等具摺奏来,不可隐饰&rdo;,‐‐不错,与讷亲相比,他跟皇上的亲情更近,我们还不记得皇上曾如此对待讷亲呢。
辛酉,谕军机大臣等:
今日接到经略大学士傅恒奏摺,……必系初八日到(榆次县)鸣谦驿,连夜办理定稿,初九日早起起程后,交司员发驿站者。
足见傅恒之&ldo;忠诚奋发&rdo;、&ldo;休戚相关&rdo;,与讷亲之&ldo;怯懦委靡&rdo;、&ldo;全无愧愤激励之意&rdo;,实是大相径庭。
壬戌,第九日,谕军机大臣等:
目今经略大学士按站前进,当此严寒短晷,冲冰雪,冒风霜,实乃劳苦,……此时乘骑星驰,以示与士卒同甘苦,实属可嘉。
傅恒不辞辛苦,勤劳王事,不但取得了皇帝的信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一点都是无比重要的‐‐而且,他已在&ldo;不动声色&rdo;之间,使君上修改了战争的目标,即不必&ldo;擒获用事头人&rdo;莎罗奔,而只需&ldo;捣其巢穴&rdo;就可以了,
至攻剿事宜,如能生擒莎罗奔及郎卡献俘,固为大快。即或逆酋自知不免,先伏冥诛,或窜伏他部,而我兵能捣其巢穴,夺踞勒乌围、刮耳崖,或擒获伊用事头人,即当奏捷献俘。如青海之罗卜藏丹津……具有成例。其莎罗奔等釜底游魂,不过用兵一二千人,交岳锺琪等搜捕,必不能漏网。经略大学士应即回京,襄赞政务,不必定待莎罗奔之就擒也。[7]
看来,一旦&ldo;劣迹斑斑&rdo;的张广泗、讷亲,为&ldo;处处可人&rdo;的傅恒取代,皇帝与其之间,就会&ldo;接近&rdo;起来‐‐或说君上是&ldo;性情中人&rdo;,好&ldo;感情用事&rdo;,亦无不可‐‐只要傅恒通过种种&ldo;反行为&rdo;,取得他的信任。
这样一种&ldo;位移&rdo;的结果,就是皇帝开始&ldo;为他&rdo;着想,同时亦是&ldo;为己&rdo;着想,这种&ldo;你我不分&rdo;的现象,以后我们还会多次看到。
这种现象,我们也可以称之为&ldo;共谋&rdo;,君上已于&ldo;不知不觉&rdo;之间,开始与臣下一同创造一个局面,一个能为彼此双方接受的&ldo;结局&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