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东宫。
将送上来的密报折起来放到蜡烛上点燃,周迟盯着那摇曳的火光,眼睛慢慢眯了起来。
“吴王,赵王,襄王。”大殷储君嘴角勾起一丝阴沉的笑,“只在万寿节与年关才会来京城一叙的各位王叔,居然仿佛约好了一般,纷纷回到了建宁。很好……周辽,孤竟是小看了你,你究竟是拿出了什么天大的好处,才引得他们甘愿为你奔走谋划!”
说着,一掌重重击在桌案上,分明已是怒气勃发。
“殿下息怒。”坐在他对面的谢擎深劝道,“藩王们能做的只不过是旁敲侧击,此事毕竟还需圣上乾纲独断。说不定……”
“伯襄你不必再说。”周迟却是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父皇会如何做,孤心里已猜出了七八分。恐怕他一直便有此意,只不过顾忌着你们谢家,和他素来在外的专情名声,才不好主动提起。对于他……孤已不再抱有希望了。”
“不如请我父亲出手,以姑母的立场向圣上劝谏?”谢擎深低声道。
“不妥当。”周迟摇头,“虽说天子无私事,但若是逼得太紧,只怕更要反弹。又或许,这个决定本身就有着做给孤与你们谢家看的意味,以示他……”
以示他皇权的至高无上,哪怕谢家权倾朝野,也必须乖乖低头,谨守臣子的本份。
后半句周迟并未明说,但谢擎深已经会意。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登时暗了暗,双唇抿起,却没有再开口。周迟并未注意他表情的细微变化,站起身道:“你先回去吧。此事东宫与谢家插手不得,只能静观其变。若是父皇决意如此,那么我们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殿下……”谢擎深忧虑地看着他。谢家虽势大,但这同时也意味着会成为各方关注的焦点,出头的靶子,行事才更要谨小慎微,不能出半点差错。不然,周迟也一样会受到牵连。
可是,一旦此事成功,无疑会对朝中局势造成极大的影响,那些墙头草的大臣们也会有重新站队的危险。周辽原本哪怕再受宠,风评再好,也是不足为惧,很大的一部分原因便是身份的差别,庶出与元后嫡子相比,实在是低出太多。但若是这一点改变了……
不过也正如周迟所说,这件事他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一切的决定权,都把握在永昌帝一人的手上。谢擎深站起来,向周迟拱手道:“既然如此,臣就先告退了。”
“等等。”周迟却叫住他,“厉州那边可有消息传回?”
“尚无。十日前他们刚刚抵达,进一步的动向,怕是要过几日才会送过来。”
周迟冷笑:“怪不得周辽的动作突然大了起来,原来是有了撑腰的底气。”说着又皱起眉来,“李湛原本便是个鲁莽嚣张之人,如今靠山做大,又是天高皇帝远,只怕气焰更炽。蒋凝秋那丫头可得精明着点,别丢了孤的脸面。”
“有探花郎与她同行,想必应会照应着几分。”谢擎深道。
“你不说孤倒是忘了。”周迟轻笑,“那武云起……的确是个妙人。此番他若表现得好,孤便寻些门路,想办法将他调回京城来,为孤所用。行了,此事便先说到这儿。”他转过头来看向谢擎深,却是突然注意到他腰间空空,“嗯……你的玉佩呢?”
谢擎深的脸上一瞬间闪过不自然:“给了凝秋做信物。她若遇到棘手之事,可去越州寻我父亲。”
周迟玩味地看着他:“孤记得,她临走时将她那宝贝弟弟寄放在了你那儿?”
“是。”
“把蒋知秋和谢二郎两个小子放在一起,岂不是要吵翻了天。”周迟也听说过那两个小家伙在国子监的种种光荣事迹,笑道,“你也是不易。快走吧!”
谢擎深无奈地笑笑:“那臣就真告退了。”
目送着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周迟的笑容慢慢收敛了起来,眼中光芒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坐了下来,盯着桌案上的白纸看了半晌,忽然提起笔,在上面写了两个字。
谢,蒋。
他看着那两个字,又添了一笔。
一道横线,将原本连在一起的两个字分隔开来。周迟想了想,又在蒋字旁边写了几笔。
武。
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嘴角,大殷储君放下笔,将这张纸对折起来,放到火上。很快,它便如同先前的那封密报一般,烧成了灰烬,再不留半点踪迹。
与此同时,厉州,临清县衙。
正堂,武云起与颜时对面而坐,隐隐呈相峙之势。
“武知县是今年的探花,怕是不懂……咳咳……不懂官场上的规矩。”颜时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声音里透着微微的沙哑,说两句话还要咳嗽一声,“知县走马上任之前,可是要到府城去拜见知府,聆听训示的。”
“我大殷朝律,似乎并无这一条。”武云起平静答道,“况且如今厉州知府王遂已然下狱,总不能让下官去拜见一个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