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地看到了花满楼,朱高燨望着那个楼若有所思,阿狸笑道:“怎么,想去看看那个花美人?”朱高燨不说话。阿狸站直身子,整整衣冠,一挥折扇,道:“那么我们两个就去逛逛,会一会这个美人去!”朱高燨嘴角现出一抹戏谑,道:“如果遇到上次那个什么阿圆小月的,可怎么好?”阿狸叫道:“哎呀喂,你名字都记得了?!想必你心里挂念得很。男人啊男人,真个是没得救了。”连连摇头鄙视,又道:“今日我们都换了装束,那些姑娘们天天见多少男子啊,岂能记得你我?”她上下打量朱高燨,笑道:“不过你太也出色,怕是那个阿圆小月记得也是有的。似我这般长着一张大众脸的人的,换套衣服就没人认识了。”
她笑着就往花满楼去,朱高燨忙要阻拦,她推开了他。朱高燨没奈何出手抓住了她,两人撕扯着竟到了花满楼前,朱高燨突然道:“慕容秋风!”阿狸这次却没有理会,道:“又唬我?这招不灵了!”她挣脱了朱高燨的手,转身就要往花满楼上去,不想一人直直立定站在台阶那里,细瞧去,正是慕容秋风!阿狸顿时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静了下来!
慕容秋风早在二人发现他之前就看到了他们,只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平时淡然若水、温文如玉、少言寡语的贵公子,竟然与一个少年男子在大街之上嬉笑打闹,他平时苍白的面容此刻竟然如三月桃花般红润绚丽,浑身散发出春天般的气息!慕容秋风擦了两次眼睛,只觉那少年男子颇为清秀,一时间没看出是阿狸,他更是咳然无语,心道怪不得这个朱公子平时对送到眼前的美女索然无趣,难道他有断袖之癖?猛然间听到阿狸的声音,才认出这少年竟然是阿狸所扮!震惊之余,看到阿狸直冲着自己过来,不禁心中大怒,断喝一声道:“阿狸!”
阿狸嘿嘿一笑,急忙躲在朱高燨身后,扯着朱高燨的袖子道:“这下死定了!你可要救我!”
朱高燨清咳一下,慕容秋风这才回过神来,忙举手一揖道:“公子爷!”朱高燨轻声应了下,扯扯袖子,阿狸没奈何从后面露出脸来,陪笑道:“慕容好!”
慕容瞪着眼睛道:“好,好,我很好!”转眼看看四下,道:“扶风他们呢?”阿狸忙道:“他们都易容了,跟在后面哩。”朱高燨却道:“我没让他们跟着。”阿狸叫道:“什么?你不是说他们会易容之术?”朱高燨道:“我说他们会易容之术,可没说让他们跟着。”阿狸叫道:“你个骗子!大骗子!你害得我好苦!”举起拳头来要捶朱高燨的背,慕容秋风哼了一声,她马上停下手,胆怯地看看慕容秋风,又不甘心地白了朱高燨一眼。
慕容秋风看看朱高燨,道:“公子这样太不安全了。”朱高燨淡淡地道:“现在你不是在跟前了么?”慕容秋风道:“我现在就送公子回去。”朱高燨摇摇头,反问道:“你从哪里来?”慕容秋风忙道:“从天竺寺那里来。”朱高燨道:“往哪里去?”慕容秋风脸上现出一丝尴尬,迟疑着还未作答,阿狸却在旁边嘻笑道:“你明知故问嘛,看他的样子明明要上花满楼的嘛!”
慕容秋风狠狠瞪了她一眼,阿狸好不容易拿住他小辫子,又吃定他怕朱高燨,便有恃无恐道:“慕容,你刚刚从佛门净地出来,转眼便来到这烟花场所,行得通么?不怕对神佛不敬么?”
慕容秋风苦于朱高燨在场,不敢发作,只轻声道:“公子爷,我们回去吧。”阿狸忙道:“既然都到门口了,岂有不进之理?公子爷,我们去看看那个美人好么?”慕容秋风脸色忽变,道:“哪个美人?”阿狸笑道:“那个叫花解语的美人啊。”朱高燨看了阿狸一眼,心道那日她定是偷听了他与来清泉的话。
慕容秋风闻言大惊,道:“你们怎么晓得这些?”转向阿狸道:“定是你带着公子来过这里了?”阿狸忙五指并拢向天道:“我向天发誓,你那个美人我绝对没有见过!不过公子爷见过没见过就不晓得了?”她斜视朱高燨一眼,朱高燨见慕容秋风紧张十分,平时难得见他着急,不免心中好笑,便道:“阿狸,我们这就去见见这个花美人吧。”抬脚上楼,阿狸急忙跟上。
慕容秋风诧异之极,却也不敢阻拦,忙先行几步,挡住了围上来的几个姑娘,嘴中不停地道:“让下啊,让下啊。”
却听一人娇声道:“慕容公子来了,这几日哪里去了?害得我们花妹妹都要得相思病了呢。”
一阵香风扑面,那个大眼睛的阿圆姑娘风姿万千的出现在三人面前,她双目流转,看到了朱高燨,不禁叫道:“啊呀这位公子,怎地今日才来呢?自从那日见了你之后,我是日思夜想,天天地盼着公子来呢。”转眼又看到了阿狸,一时没有认得出来,便道:“这位俊俏小哥又是谁?怎么看着眼熟?想是以前见过?”
阿狸见她困惑,忙一指朱高燨道:“哦,我是他小舅子——哦,是妻弟、妻弟!”阿圆恍然道:“怪不得眼熟,原来是公子家的舅爷啊。”阿狸笑着点头。阿圆笑道:“看小哥容貌竟与令姐很是相似。那日有缘见过令姐一面呢。”说着眼角扫过朱高燨。阿狸笑道:“我与阿姐是双生子,自然相似。不过呢,”她拍拍朱高燨的肩膀,对阿圆道:“我却是与姐夫一伙的,你只把心放在肚子里,他来这里我不会告诉阿姐的。”
阿圆恍然,悄笑道:“明白了。小哥只管尽心玩耍便是。”
阿狸笑道:“今日只管放心,一切花销尽有慕容公子请客,你不要担心我姐夫没钱付帐了。”朱高燨横了她一眼,阿圆心领神会地对着阿狸点点头,转向慕容秋风道:“慕容公子,既然是你的朋友,我们自然会格外照应的。”
慕容秋风被他们的对话搞得一头雾水,却也晓得定是上次阿狸带着朱高燨搞出什么事来,便对阿狸恨道:“你且等着,回头咱们一总算帐!”转脸对阿圆道:“你带我们去临风轩吧。”
阿圆笑道:“慕容公子一来就去找花妹妹,我们这些人儿都是庸脂俗粉,一点也不入公子的眼呢。”慕容秋风却是顺手在她脸上掐了一下,笑道:“怎么会呢,我心里也很记着你呢。”
阿圆却对慕容秋风很是爱慕,听他如此对自己说话,倒也欢喜非常,便媚笑道:“既如此莫如就不要去花妹妹那里吧,我来陪公子可好?”慕容秋风柔声道:“今日有些事情,明日我来陪你如何?”
阿狸见他软语温言的,心中有些不悦,道:“花心大萝卜!你为什么对别的女人这般细声细语,对我却总是恶语相向?”
阿圆瞧她一眼,噗嗤一笑。慕容秋风扯扯阿狸的衣服,道:“丁——公子,我可没有断袖之癖。我心里还是喜欢美女的。”对着阿圆又是一笑。阿狸啐了他一下,道:“你还不是我的菜呢,谁稀罕你。”
阿圆领着三人穿过正楼,来到后面一所独院,待进入庭院之内,却是清幽雅致,远远地就听到阵阵琴声,阿狸笑道:“未见其人,先闻其琴,听其琴声悦耳,其中却隐有幽怨之音。”她瞥视慕容秋风一眼。阿圆噗嗤笑了,冲着二楼扬声道:“花妹妹,慕容公子来了呢。”
转而对慕容秋风道:“慕容公子,阿圆只送到此处了。下来的路你比我熟悉。”又对朱高燨道:“这位公子爷啊,莫要贪图花妹妹美貌,也记得阿圆一些。”又盯了阿狸一眼,道:“小哥儿,等下来找我啊。”盈盈一拜出了院子。
早有两个垂髫的女童迎了出来,道:“慕容公子,我家姑娘在二楼等候着。”慕容秋风带着二人来到二楼,刚上得楼来,便听得一女子柔声道:“小女子花解语见过诸位公子。”
阿狸立定,放眼看去,只见一位白衣女子亭亭玉立,柳眉凤目,粉面桃腮,虽处风尘之中,却无烟花之气,气质不俗,含情默默,阿狸不禁喝彩,好一个美人!她看向慕容秋风,他方才对自己横眉冷对早已荡然无存,取尔代之的竟是满目柔情。阿狸心中暗骂他好色之徒。却看朱高燨,却仍然神情淡然,不置可否。想来这家伙见过太多的美人,所以不为这个花解语所动?阿狸揣测间,跟着众人进入客厅,分宾主落座,有小女童送上了茶水点心,又退了下去。
慕容秋风一指朱高燨,道:“解语,这位是朱公子,这个是——”,阿狸不待他说完,便打断他道:“凭什么介绍他就是这位,到我这里就变成了这个?”转向花解语,笑道:“花姑娘我还是自我介绍吧,在下姓丁。”花解语笑道:“原来是丁公子。”
阿狸一猛被称作公子,心中不免有得意,哗地打开折扇,仿效记忆中翩翩公子的样子挥舞起来。慕容秋风讥讽道:“你很热么?”阿狸笑道:“热得不得了。你不热么?”回手冲着慕容秋风挥了几下,慕容扭脸不理睬于她。
那花解语阅人无数,从朱高燨进门的那一刻,便察觉出他非一般官宦子弟,更非江湖中人,看慕容秋风对他毕恭毕敬,往日的洒脱不羁倒收敛许多,更断定朱高燨身份非同一般。倒是那个丁公子,嬉皮笑脸,也太过于秀气,思想之时,眼便望向阿狸,阿狸正端起茶水来,碰到她的目光,展颜一笑道:“花姑娘,好茶!”心中却猛然想起了儿时在田间捉过的那叫“花姑娘”的小昆虫。
花解语微微一笑,看向慕容秋风。朱高燨面色淡然,亦不言语,慕容秋风无奈,便道:“解语,朱公子初来这里,你唱支曲子来与他听,可好?”
花解语点头答允,自去收拾准备。阿狸悄悄碰了下朱高燨道:“喂,姐夫!”朱高燨闻得他叫自己作姐夫,嘴角微微上扬。他本是为了取笑慕容秋风才进得了花满楼,待真正到了这里,亦觉无趣,看向阿狸道:“如何?”阿狸咬了块糕点,边嚼边道:“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这么一副冷冰冰的脸啊。等下听到花姑娘莺歌燕语,好歹给点掌声,不然慕容的面子上过不去。”
朱高燨道:“小曲儿有什么好听?左不过又是些漫妙之音,多是婉约柳李之词罢了。”他虽未涉足过青楼之地,却如世人般对艺伎之人颇为轻视,虽然听说花解语只卖艺不卖身,却也对她没有太多的好感。
他话音未落,听得琴声扬起,却是气势非凡,更有女声起唱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阿狸拍手道:“好!”对朱高燨道:“你错了,她却不唱柳词,给你来了段豪放派的。”
朱高燨也颇感意外,细听去,此首苏词,竟被花解语唱得如行云流水,气魄夺人。他顿时把方才对花解语的不屑之意消了大半,眼光掠过慕容秋风,但见他正沉浸在曲子之中,满是赞赏之情。偶尔花解语投向慕容秋风的目光,也是柔情万种,含情其中。
一曲终了,阿狸率先道:“花姐姐谈得好琴,唱得好曲儿!”慕容秋风笑道:“一支曲子就让你改叫姐姐了。”阿狸放了一颗瓜子到嘴里,个崩一声便吐出皮来,嘴里笑道:“你让她再唱一曲,我叫你姐夫如何?”慕容秋风呸了她一声。
不一时,花解语又唱了几句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却是李清照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