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霜御嫔从榻上下来,起身相迎道:“除了咱们将来的娘娘,还有谁能大半夜入我这凝霜堂吵我好梦?”说着亲昵地要拉单千蕙的手,单千蕙忙把手伸出去。
这才细细打量了她。三十来岁年纪,走来时腰肢柔软摆动不输少女,皮肤仍是娇嫩,眉眼生得颇有风情,因着在未央宫呆得久了,流转着一丝聪慧狡黠的精光。
“都说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可我瞧着这时光也忒对姐姐偏心了点儿,姐姐依旧是‘灼灼其华’呢。”单千蕙说这话是因凝霜御嫔先前是灼桃馆馆主,她又以妩媚风流得宠,正章帝说她“无论是何年岁,都面若三月春桃”,于是特赐了她灼桃馆主位。宫内外也称她为“桃花妃子”。
“你快别打趣我了。”凝霜御嫔叹了口气道。那唤作彤花的宫女点燃了灯烛,单千蕙这才发现她眼角有重重的黑眼圈,眼睛也有些红肿。
“自大行皇帝走了,我这心就空落落的,站着也不是,坐着也不是,醒着也难受,睡着也安稳不了。”凝霜御嫔叹道。
那唤作彤花的宫女很识眼色,引着那小太监和单千蕙带来的宫女出去了。
单千蕙不语。以她对凝霜御嫔的了解,她对正章帝用情不会有如此之深,如此难过,多半是为了余生要独守空闺了。
似乎是看出单千蕙所思所想,凝霜御嫔道:“你也知道我,我倒不像她们有些人哭得死去活来的,可是每当一到夜晚,我一个人躺在那床上看着月亮时,就忍不住掉泪。从前时不时的还有皇上来瞧,以后是再也没有了。”说着又掉下泪来。
单千菱看凝霜御嫔气质风流,为人也聪慧,竟为了一个偶尔才来看她的男子哭哭啼啼,心下不由暗觉这后宫可笑。
单千蕙忙为凝霜御嫔把眼泪擦去,道:“我这不是来瞧姐姐了吗。”
凝霜御嫔含泪点了点头,不再哭啼,这才看到了单千蕙身后的单千菱。方才黑灯瞎火,她直以为那也是个宫女。
“我的姑奶奶,那可是千菱不是?!”凝霜御嫔微微惊呼道。
单千菱行了个礼:“千菱见过御嫔。”
凝霜御嫔越过单千蕙,不可置信地揽了单千菱,仔细打量,啧啧道:“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你小时候我就说,这孩子是个美人胚子!”
单千菱对于被一个陌生人突然拉了手臂感到颇不适应,但碍于对方是御嫔,又是姐姐的旧友,只勉强地报以一笑。
单千蕙知道自己这妹妹生得十分出众,但凡听见有人夸赞,虽表面谦虚几句,但心里忍不住微微得意欢愉。
单千蕙笑道:“只可惜,只是长了身量,性子还和小时候一样顽劣。”
单千菱撒娇地嘟嘟嘴。
凝霜御嫔盯了她一会儿,忽地转过头来对单千蕙道:“你打算让新帝给她什么位分?”
单千蕙心里不由一紧。这凝霜御嫔心思转的是快,就可惜,嘴也跟她的心思一样快。自己确实有让千菱入宫的打算,但还未跟她说,此刻凝霜御嫔快人快语,千菱必定又要发作。
果不其然,单千菱一听“位分”二字,杏眼圆睁,声音不由大了几分道:“姐姐,什么位分?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入宫了?”
单千蕙冷道:“这是未央宫,当着御嫔的面也有你大呼小叫的份儿?没人说要让你入宫给你位分。况且,你以为这位分这么简单,你想有就能有?”
单千菱负气道:“我管它简单不简单,反正我不想要的东西,你少塞给我!”
单千蕙被妹妹这么一冲,心下极为不悦,但当着御嫔的面又不好发作,只是脸不由得越发拉长了,冷眼看着单千菱。
凝霜御嫔不由尴尬,忙对单千菱道:“哟,二小姐置的这是哪门子气呀。入宫是好事啊。”她看出单千菱必是被娇养惯了,心高气傲,遂说道:“姐姐说你应该入宫,不是要牢笼着你,而是看你这天成丽质,不嫁予人间极贵真是可惜了。再说,和你姐姐在一处,也不敢有人欺负你啊。”
单千菱听她如此说,气消了几分,但仍是倔强道:“欺不欺负,用不着她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