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基本没怎么听崔丽英提起过舅舅和舅妈,不知道究竟是关系不好,还是没什么好说的。“来了啊。”门一打开,是一个挺普通的女人来开的门,她笑眯眯地冲崔丽英笑:“刚咱们还说你怎么还没到呢,往年不都一大早就过来了。”说着她又看向了肖央央:“哎哟,一年不见,央央也长成大姑娘了啊,变化真大。”看这热络样子估计就是舅妈了,肖央央刚要微笑着问好,屋里突然有个声调又尖又细的女人说:“我那外侄女不一直都那样嘛,看着跟闷嘴葫芦似的,都是丽英教养的,性子都一样。”外侄女?到底有几个舅妈?而且,这话是不是说的有点不大客气?面前的女人笑的有点尴尬,前面刚走进去的崔丽英背对着肖央央,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但不管她什么表情,肖央央已经开口了:“我妈和我都是埋头干事顾不上说话的,不像舅妈你牙尖嘴利,能说能吃,平时胃口肯定很好。”绕过玄关,她看到了客厅里的人。显然是外婆的老人坐在沙发正中间,旁边小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估计是舅舅,外婆旁边紧挨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女生,然后就是刚才说话的女人,肖央央的舅妈。舅妈正靠在沙发上嗑瓜子,脸上带着妆,很经典的黛青色柳叶纹眉,和同样经典款的中年女人必备小卷发,听到肖央央这句话,她原本笑着的脸上表情变得很微妙。肖央央保持着热络的笑容看着舅妈,语气真诚:“果然是心宽体胖啊,舅妈你可比去年富态多了,看来生活是很滋润了,真好。”正说着,崔丽英拉了她一下:“过来坐着,招呼都还没打呢就说这么多话。”沙发上的外婆也说:“来来,央央,坐这儿来。”肖央央笑着坐到外婆旁边:“我这不是展现一下你怎么教育我么。”那边的舅妈呸了一下嘴里的瓜子壳:“看出来是不一样了,有些话都对着家里人说呢,丽英是真会教。”肖央央没再搭腔,只是和外婆说些闲话。一大家子就这么坐着唠嗑,从学业说到事业又说到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往事。肖央央冷眼看着,看得出来舅舅人倒是挺好的,话少,态度也随和。她的表妹话挺多的,但也是正常人的样子。而之前给她们开门的是舅妈的妹妹,今年大概是跟着过来串门的。一群人里,只有舅妈一个不太正常的。肖央央什么都不知道地陪着聊,一直聊的口干舌燥话题都不知道扯哪儿去了,才终于准备出去吃饭了。饭店没有去太远的地方,就在小区外不远处。肖央央和表妹一起走在后面,继续口干舌燥地应付表妹的各种问题。讲到她今天的口红色号时,前面的舅妈突然说:“央央这么小就开始化妆了?市一中看来管的很宽松啊,哦我记得你是在市一中的f班是吧?”肖央央看她一眼:“分班考我进了理a。”“哟,理a也能砸钱进去了?”舅妈冲表妹说,“悦悦你可得努力点儿了,咱们家可没那么多钱给你送进去。”前面和外婆说着话的崔丽英看了舅舅一眼。“说什么呢,央央肯定是考进去的,市一中这方面管理很严格的。”舅舅拉了舅妈一下,舅妈这才挺不情愿地别过脸。表妹有些尴尬地闭上嘴。肖央央简直匪夷所思,真的不理解这舅妈为什么一直如此执着地抨击崔丽英和她,是很有快感么?但很快她就知道原因了。“我就说你不该离这个婚,一个女人带着个孩子,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吃着饭,舅妈喋喋不休地冲崔丽英说,“你看像我在家里操持着,这日子不照样过的有声有色。你成天地在外面忙,孩子怎么办?当妈的是生下来就不管的么?”崔丽英面色冷淡地不说话,看起来像是习以为常了。舅妈继续说:“这女人要是不嫁个男人,事业再怎么成功也是失败的…”肖央央在旁边听的冷笑起来。合着这是在家里憋疯了见不得其他女人过的好,非要把别人也跟她似的拖下水么。而旁边坐着的,外婆,表妹,舅舅,还有舅妈的妹妹,一个一个的也只是习以为常地闷着头吃饭,没有任何一个人替崔丽英说一句话。整个桌子上只听得到舅妈一个人在那儿慷慨激昂颐指气使。大概是看气氛实在有些尴尬,舅舅在旁边小声说:“你少说两句,少说两句。”舅妈瞪着他:“干嘛!我还不能说了么,我这也是为了丽英好,这哪个女人是成天在外面跑的?要是当初听咱们的别和那肖乾离婚…”“那又有你什么事啊?”肖央央说。没想到她会突然开口,饭桌上的人都愣住。肖央央冷笑着说:“是不是在家里空虚寂寞闲得发慌,非得伸出手管管别人的事,这才能找到你所剩不多的存在价值?”舅妈瞪起眼来:“你这是什么话!”她指着肖央央对崔丽英说,“她这什么意思,是不是你教她的?”肖央央看着她,冷静而刻薄:“别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喜欢对别人指指点点,我妈没这爱好,这一屋子里的人都没这爱好,只有你一个人显得这么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你!”舅妈指着肖央央,看起来很想吵一架,舅舅扯着她:“都少说两句,大过节的…”“行了!央央!”崔丽英突然开口,语气严厉,“不准这么和长辈说话。”肖央央拧着眉看向她。崔丽英说:“向舅妈道歉,快点。”表情很严厉。肖央央只能把火气咽回去,扬起一个微笑:“舅妈,我还小,不会说话,你是长辈,不会和我一个小孩子计较对不对?”舅妈瞪着眼看着她,显然很想发火,然而就像肖央央说的,她都服软了,舅妈一个长辈还真能和她对骂么?冷笑一声,舅妈说:“知道错就好!”接下来的时间都没人再说话,沉闷的气氛再次降临。看着碗里的饭,肖央央说不上来自己是什么感受。是不是所有家庭都是这么的畸形?因为是舅舅家在给外婆养老,所以她不会替已经“嫁出去”的女儿说话,哪怕崔丽英是她的亲女儿,每个月一分钱都没有少给她,有什么问题也从来没有回避过。因为舅妈更能折腾,掌控着家庭的主权,所以舅舅也不敢替自己的妹妹说话,因为他们已经算不上是“一家人”了。因为面前的人是“亲人”,所以崔丽英哪怕被伤害到也会选择忍让,不断地忍让。或许她能毅然决然地和肖乾离婚,或许是觉得自己背后还能有“亲人”支撑着自己?也因为如此才会一而再地不让自己和亲人撕破脸,宁愿被伤害都要维持这种虚假的亲情?肖央央不懂这种想法。她反而突然有些庆幸她真正的父母在婚姻破裂之后就直接离婚,而不是维持着假象继续互相折磨。沉默着吃完饭,崔丽英拒绝了舅舅让她回家坐坐的邀请,带着肖央央直接回了家。一进门,还没坐下,崔丽英就对肖央央说:“你今天怎么回事?为什么要那样和舅妈说话?”肖央央反问她:“你呢,你又是怎么回事?她都那么说你了你还要忍着?”崔丽英皱着眉说:“说两句又能怎么样?你这样只会让你舅舅和外婆难做你知道吗?就算我回嘴了,我和你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你舅舅和外婆怎么办?受气的是他们!”肖央央完全无法理解崔丽英的脑回路:“你这么替他们着想,他们就在那里坐着听别人说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女儿,怎么也没见他们替你说句话?”崔丽英噎住,沉默半响,她只能说:“我也不需要他们说什么,反正只是说几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