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叫了一声爸,却发现声音哽在喉间怎么也出不来,我在爸爸身边坐下,伸手挽着他的胳膊,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正午的阳光暖洋洋的洒在我们身上,像是要晒干我们眼里的潮湿一般。
小时候最喜欢坐在爸爸的腿上,手里端着瓜子花生和糖果,爸爸负责剥,我负责张嘴吃。
长大后,我也是个爱撒娇的姑娘,总喜欢黏着爸爸,偶尔跟他下田去摸田螺,爸爸还总觉得我和小时候一样站不稳,走两步就要回头来牵我,但是伸出的手很快就会缩回去,我当时只觉得爸爸的行为有些搞笑,现在才明白,那是爸爸怕我摔了,又在那一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姑娘,终于长大成人了。
在农村,有太多重男轻女的家庭,在我家却完全没有这种风气,爸爸想要两个女儿,但不想妈妈生孩子遭罪。所以我离开家乡上大学之后,妈妈总喜欢向我抱怨,说爸爸总把她当闺女养。
这种父女俩坐在门前晒暖阳的时光,似乎离我们远去很久很久了。
我不知道这样坐了多久,从我坐到爸爸身边开始,爸爸就没有再抽烟,直到我胃里响了一声,爸爸听了,才放下烟杆,轻声问:
“是不是饿了,想吃什么,爸爸给你做。”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哗哗的往下落。
我的视线一片模糊,口齿不清的说了四个字:
“甜酒冲蛋。”
也不知为何,那一刻脑海里就只有甜酒冲蛋四个字。
我第一次下厨,就是学着爸爸的样子在厨房里做甜酒冲蛋,那一年我七岁,妈妈去喝喜酒了,爸爸在地里忙活不小心伤到了脚,躺在家里的木椅上一动不动,我放学回家看到爸爸的脚趾盖血肉模糊的,吓的大哭了一场。
后来赤脚医生来我家帮爸爸包扎了一下,我们没等到妈妈回来,我就自告奋勇要给爸爸做一碗甜酒冲蛋。
我小时候个子很矮,那时候家里的灶台很高,我就搬了条矮凳站在上面,打小我就腿不好总站不稳,医生还说我不注重营养的话有可能会瘸,那天我也是摇摇晃晃的差点摔倒,身后一双强有力的手托着我,爸爸强忍着痛站在我身后,手把手的教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碗甜酒冲蛋。
从那以后,我每次吃甜酒冲蛋,就只吃爸爸做的,总觉得爸爸做的比妈妈做的好吃,甜而不腻。
高中毕业离开家乡,一个人在省城求学,虽然想念爸爸做的甜酒冲蛋,但这种想念和对妈妈的记挂不同,跟妈妈通电话的时候总能矫情两句,诉诉苦说外面的饭菜油重不爽口。
爸爸起身去了厨房,我一个人呆呆的在门口坐了很久。
直到林深坐在爸爸坐过的位子上,轻轻将我的脑袋推了一下,我没有反抗,靠着林深的肩膀,和爸爸的一样,坚实而又厚重。
中午吃了爸爸做的甜酒冲蛋后,周晓拂说要午睡一会补个觉,我也觉得有些犯困,就跟着一起回了房间。
最近总有些失眠,但今天中午例外。我倒床就睡了,刚好梦见林深对着我笑,就被周晓拂给摇醒,说我身上烫得很,拿了体温计让我量,竟然烧到了三十九度多。
我昏昏沉沉的就想睡,但周晓拂硬要拉我起来去医院输液。
我拗不过周晓拂的大嗓门,加上我爸妈和林深都在劝我,说高烧能把人烧成傻子的,不可小觑。
林深开车带着我和周晓拂,先是到的镇上的诊所,但是诊所人太多,连个位置都没了。我又不愿意去医院,只好去了挂牌医生那儿,因为天气好,医生家里四张麻将桌都坐满了人,外面也坐了七八个织毛线的妇人,她们都是家里孩子年后回到工作岗位上去了,又没什么亲戚来家串门的,于是都挤在医生家空旷的庭院里聊家常。
远远我就看着一个个笑的前俯后仰的,似乎在说着什么有趣的事儿。
等林深把车停在庭院门口时,她们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们,林深开了车门扶着我下车,我有些嗔怒:
“发个烧而已,又不是四肢残废,不用你扶。”
林深嬉笑:“你是病人,再说了,全村人都知道我们俩的关系了,你还怕别人说闲话不成?”
说起闲话二字,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总觉得那些人看我的眼光有些不对劲。
进了医生家里后,麻将桌旁边围着好几个女人,也在说着笑话逗的那些男人们都眉开眼笑的,还有人问了一句:
“你们呀,一天天没事做就知道嚼舌根,有这闲工夫磨叽还不如多织两双鞋子,再说了,那些有影没影的事情少说些,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些话传出去太难听。”
站在男人身边的女人拍了他的肩膀,正背对着我们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