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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第1页）

山东无丘陵，大部分是平地。村庄挨得都很近，有时两个村子只隔着一条窄路，一到饭口，满天都是炊烟和红薯、芋头味儿。懒懒走动的人群也都破衣烂衫，有流民，也有呲着一口黄板牙的当地人。庄与庄的衔接处，总有怀抱粗的大槐树或大柳树亭亭立着，也分不清是哪个庄的，更不知是村头还是村尾。槐树或柳树的下面，偶尔有人摆上几张桌，向过往的行人卖上几碗茶水，收几文辛苦钱，倒是方便得很。

曾国藩看时辰离晌午尚早，碰巧路边正有个茶摊儿，便用脚跺了跺轿板，吩咐一声落轿，想喝碗茶水歇歇脚再赶路。

轿子停下来。

第13节一句话提醒了曾国藩

肃顺和台庄先扶曾国藩坐下，两个人便绕到轿子的后面去哗哗地解手，轿夫们则掏出毛巾喘息着擦汗。

曾国藩见守茶摊儿的是一男一女两位老人家，都有七十岁的样子。老丈光着个瘦骨嶙峋的脊梁，脊梁上搭着个分不清颜色的旧毛巾，一瘸一拐的一字斟满五碗水，口里说着&ldo;慢饮&rdo;，又忙着去抹另外一张茶桌。老婆婆头上扎条乌黑的破布，蹲在土灶旁，一边用手拉风匣，一边往灶里添煤火。可能是煤里的泥掺多了不易起火，老婆婆弓起背把嘴凑到灶口，一下一下地吹火，白色的煤灰落了老婆婆一头一脸。老婆婆抬起头，曾国藩见她的眼里满是泪水，多半是被烟呛的。两个轿夫已把毛巾掖进腰里，正一人捧起一碗茶咕噜咕噜地喝，肃顺和台庄这时也一边系腰带一边坐下来。

肃顺端起一碗茶用舌尖舔了舔，一皱眉道：&ldo;哎？‐‐可有大枣什么的？&rdo;显然是在对老丈讲话。

老丈犹犹豫豫道：&ldo;公子啊，枣子有倒是有，但是比茶要贵些，要两个大钱一斤。&rdo;

台庄一听，顺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往桌上一扔，道：&ldo;照这些银子拿吧。&rdo;

老丈眼睛一亮，走近一步抓起银子，只掂一掂，便仿佛烫手似地又放回原处，尴尬地笑了笑道：&ldo;小老儿没有这么多枣子啊！&rdo;

肃顺道：&ldo;有多少拿多少吧。&rdo;

老丈叹口气，面有难色：&ldo;小老儿找不开银子啊！&rdo;

台庄笑道：&ldo;你先把枣子拿出来呀！‐‐咱也没让你找银子啊。&rdo;

老丈这才哆哆嗦嗦地从一张桌子底下拽出小半口袋枣子，打开袋口，一下一下地用手捧到桌子上。银子却没有动，只是拿眼望了又望。

五个人的面前眨眼功夫便堆起一座枣山。

曾国藩笑道：&ldo;老人家，够了够了。银子您老就收起来吧。‐‐今年的收成可好？&rdo;

老丈苦笑一声，边收银子边说：&ldo;小老儿也就脸收了！‐‐看几位爷的阔绰劲儿，敢则是前头县衙的人吧？&rdo;

曾国藩剥了个枣子填进嘴里，边嚼边问：&ldo;老人家，这是哪里地面哪？‐‐县衙的人常来吗？&rdo;

老丈答：&ldo;俺这里是平原，前面十里就是城关。俺这乡下，青黄不接的时节，又不年不节，县衙的人来干嘛呀？‐‐小老儿是看几位阔绰，随便说说罢咧，是当不得真的。&rdo;

肃顺一听前面十里就是城关，便放下枣子对曾国藩道：&ldo;老爷，咱们还是往前赶赶吧。‐‐在城关，吃食也多些。&rdo;

曾国藩笑一笑，知道肃顺对这穷乡僻壤不太感兴趣，也只得随手抓了两把枣子放进轿里，口里说一句&ldo;老人家忙吧&rdo;，便上轿前行。

走了不到两个时辰，前面果然遥见一座城楼，城墙虽然有些破旧，城楼上方的&ldo;平原&rdo;二字却煞是醒目。

轿夫脚下加快了步子，很快便通过冷冷清清的城门。

曾国藩在轿里奇怪地想：&ldo;午时未到，正应该是人多的时候，进城的人怎么这么少呢？&rdo;

平原县是个古县，虽然人口不多，名气却很大，据说大汉皇叔刘玄德就曾做过这里的县令，三千岁翼德还在这里鞭挞过督邮。

曾国藩走到这里原本是午时，本不该歇脚的，但一行五人从县衙门前经过时，曾国藩听说这是县衙门，就挑起轿帘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倒看出了他的好奇心来：他发现宽敞的县衙门前不仅看不到告状喊冤的人，连衙役们也影儿没有一个。

曾国藩让落下轿子，走出来，看了半天，和他相对的只是门两侧蹲着的两头石狮子。

众所周知，大清从嘉庆末年就进入了不太平时期，打官司告状的人也越来越多，各地的大小衙门口每天都是人满为患。像平原县的情景，怎能不让人奇怪呢？

&ldo;老爷，&rdo;肃顺已这样称呼曾国藩多日了，&ldo;咱赶路吧!‐‐一个破衙门口咋就值得您看了又看呢？！&rdo;

一句话提醒了曾国藩。

他苦笑了一下，回身上轿，但却对肃顺道：&ldo;肃管家呀，咱就在平原歇吧。&rdo;

肃顺现在扮演的是管家的角色，而曾国藩自然就是商行的大掌柜了。

在离平原县衙不远的龙门客栈，曾国藩等人歇了脚。

偌大的龙门客栈，也冷冷清清，住的人连一半的房间还不到。肃顺、台庄倒是喜得抓耳挠腮，因为他们走这一路的所有客栈都是满满当当，挤得不曾有一宿好觉睡。‐‐曾国藩倒是愈发奇怪了。